再次醒来时,季鸣只觉得嘴里甜丝丝的,是熟悉的味道,吮了吮,咽下,是暖和鲜美的汤汁。

    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张白皙的脸,五官都有重影,但那关切的声音立即深入人心。

    “学长,来,吃点东西。”还是那般沙哑,那般……动听。

    季鸣张开了嘴,跟着,一股鲜香被喂到了嘴里,他咽下了一大口汤,全身的无力感得到缓和。

    接着,一碗香喷喷的饺子又喂到了嘴边,真香!

    宁文远给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了几个饺子,渐渐地,他也有了力气,便自己抱着碗,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很快,整碗饺子被吃得一点儿不剩。

    还了碗,用身上仅有的钱付了帐,宁文远又返了回来,轻轻拉开副驾的门,拿起自己的包,对正在擦嘴的季鸣道了声“谢谢”。

    给季鸣添了麻烦,他实在不好意思,关上车门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季鸣的声音从车厢里飘了出来,明显的中气不足,但态度傲慢,“上车。”

    见他没有行动,季鸣皱着眉,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上来,想我被交警扣分啊?”

    “啊?扣分?”宁文远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有交警,但季鸣还在催促,他只有急忙拉开门坐了上去。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宁文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估计是被季鸣给唬住了。

    一是没有什么交警,二是季鸣那车停路边也快半小时了,要被扣分也早扣了吧。

    但既然季鸣主动要载他回学校,那正好,反正他也走累了,加上人生地不熟,早就困意来袭。

    一路上,两人像有了默契般,都没再说话。

    那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又萦绕在了鼻尖,季鸣揉揉鼻子,再看向副驾时,宁文远不知何时已经睡了。

    道路两旁的街灯、霓虹,层层叠叠在他脸上笼上了一层轻纱。

    收回视线,季鸣看着不远处的a大门口,一边打着转向灯,一边在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心里莫明其妙,踏实了许多。

    高度的紧张过后,宁文远只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他回到了三年前的一晚。

    全身湿透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候,正是他被同学霸凌,日子过的水深火热。

    他因为下课去了躺厕所,被人堵在隔间里兜头泼了一身的水。

    抹了抹眼泪,一辆黑色商务车有些突兀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祝修泽正朝他看来,英挺的眉皱了皱,“发生了什么事?”

    他后退几步,转身就要逃跑。

    无论如何,他不想这么狼狈的自己,出现在祝修泽面前,出现在他一直努力仰望的人面前。

    可没跑几步,身后就有人喊道,“宁文远。”

    脚步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再也挪不动步子。

    那可是祝修泽啊,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祝修泽啊,竟然会记得如此渺小的自己,还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哆哆嗦嗦转过头来,打开车门,祝修泽正朝自己招手,声音还是那些温柔,“上来。”

    宁文远摇头,低头看了眼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水,肯定会弄脏那车里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皮质座椅。

    “上车。”祝修泽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严肃很多,像下达了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于是,宁文远战战兢兢坐上了车,还坐到了祝修泽身旁。

    拿着祝修泽递来的纸,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衣服,宁文远就一直绷直背脊,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直到汽车停下,他们在一家较偏僻的男装店门前下了车,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祝、祝先生,这、这是哪儿?”

    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一点点染上自己鞋子渗出的水渍,宁文远的脖子上,像被套上了沉重的铁链,抬不起头。

    祝修泽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道,“跟着我。”便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望着祝修泽高大的背影,一股暖意在宁文远心里迅速蔓延,渐渐地,他微微发抖的身体,也不觉得冷了。

    快步紧跟着祝修泽进了男装店,在这里,宁文远第一次穿上了手工剪裁的服装。

    等他再走出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身都充满了如贵族一般的气息。

    尽管,穿着这样的衣服,让他很不自在,但看到祝修泽满意的笑容,他也笑了起来。

    汽车把他直接送到了,他们全家4口人蜗居的棚户区,巷子很深,也很窄。

    里面的路,汽车实在开不进去,祝修泽才让他下了车。

    正要轻轻关上车门,祝修泽已从汽车另一侧走了过来,摸了摸他已经被吹干的头发,笑道:

    “好啦,没事了,快回家吧。”

    “谢谢祝先生,”宁文远下了车,朝祝修泽深深鞠了一躬,“我一定努力学习来回报您。”

    这是他的老师和父母老在他耳边念叨的话,所以,也毫不犹豫脱口说了出来。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祝修泽又叫住了他,“等等。”

    一回头,祝修泽的手已经轻轻拍在了他嶙峋的肩膀上。

    “好好学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明白吗?”

    宁文远仰头看向祝修泽,那时的他比祝修泽矮了整整一个头。

    他眼里的祝修泽,不仅仅是高大英俊,还有伟岸宽阔的肩膀,以及永远温和真诚的笑容。

    似懂又非懂地点了点头,“明、明白。”宁文远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每走几步,他都会回头,祝修泽始终站在那里,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心中溢了出来,满满的幸福感。

    正走着,他渐渐发现回家的路,变得越来越暗,再回头,祝修泽的身影已被淹没在街道的尽头。

    继续再往前走,走向记忆中,他们一家四口生活的地方,恍然间,他意识到,他的家、他所谓的家早就不在了。

    马上往回跑,他要去找那个冲他温柔微笑的人,重新回到他们分开的地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直到,一头扎进了祝修泽怀抱。

    “怎么了?”祝修泽笑着问道,些微冰凉的手指,轻抚过他的头发,慢慢穿插进发间。

    就在他略微感到心安,全身想要放松时,头皮骤然一紧,祝修泽抓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

    “啊~”宁文远全身一个哆嗦后,睁开了眼。

    身旁的季鸣也跟着一惊,坐直了身体,“啊,怎么啦?”

    “没、没,”宁文远大口吞咽了一下,定了定神道,“我好像睡着了。”

    扶了扶额,季鸣烦躁地按下车窗,让夜风透进车厢内。

    刚才,车停到学校,他见宁文远睡了,自己也累得睁不开眼,也跟着小睡了会儿,没成想被宁文远一嗓子惊醒。

    “没事吧?”见宁文远脸色苍白,季鸣压住心底的燥郁问道。

    宁文远摇头,坐直了身体,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件外套,那是季鸣的。

    “对不起,学长。”宁文远为自己今天的失控表示道歉。

    季鸣“嗯”了一声。

    他这人心高气傲,从来不轻易道歉,但在宁文远推门下车时,还是回了句:

    “我也有些冲动。”

    宁文远的动作微顿,还是迅速把季鸣的外套叠好,放在了副驾上。

    “再见,学长。”他道,唇角微微一弯,在季鸣眼中映出一个略带羞赧的笑脸。

    季鸣愣神之际,车门已被关上,宁文远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纤瘦身影很快融进了暮色中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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