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君一到林郡,就把郡守府给围了,出人意外的是,在当地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林郡的百姓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好奇的意思。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按照常理推断,一方郡守突然被囚,百姓都应该议论纷纷,然而林郡的百姓仿佛没注意到一样,只是偶尔有人路过郡守府时短暂地往里面瞥了两眼。

    齐君心内颇感忐忑,只是她暂时无暇关注城内的事,只留了陆嘉元带着一百府兵驻守,她则带着其余的人去了江雪晁所在的村庄,同行的还有相鹤。

    两百多人骑着高头大马,迅速地赶往目的地,一路上溅起飞尘无数。

    相鹤扭头看着一身红色锦袍,英姿飒爽的齐君,眼中划过一抹流光。

    “你留了那么多人在城里,是担心有什么变故吗?”

    出乎意料的,齐君反而对着他笑了,她本来就是十分明艳的容貌,现下又穿着红衣,这一笑,可谓是灿若云霞。

    然而,相鹤心中却微微一沉,齐君向来看不惯他,突然对他这么友好,莫非……

    齐君却对身边人的沉思仿若未觉:“城中能有什么变故,不过是一个小村子,带那么多人干嘛?”

    真的吗?

    相鹤有些惊奇,在他的印象中,齐君并不是这么自大的性格,说起来,她今天确实有些反常了。

    是江雪晁查到了什么,或者说……她察觉到了什么?

    相鹤有些后悔把探子撤掉了,这种失却先机的感觉,真是不好,但是目前来看,不还是按照计划中的进行的吗?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村庄近在眼前,齐君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她侧头看了一眼相鹤,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你想得太多。”

    相鹤聪明地领悟到,她的言下之意即是,你这个人心思重,难以捉摸,所以我才不爱和你玩,所以并没有说什么,沉默下来,不再上前自找没趣。

    齐君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冷漠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幼时不曾与这人结识,如今下手便不会瞻前顾后了吧!

    也只是一瞬间,齐君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专注地看着眼前还算繁茂的村庄。

    齐君随手点了几个府兵,带着几人慢悠悠地绕着村子转了一圈,不出意料的,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很快村子里就举集了一群青壮,目光炯炯地盯着这群外来者。

    齐君嘴角勾起,这就对了,这哪里是村庄啊,分明是一个小型的军营!

    寻常村民见到外来者只会好奇,哪有像他们这样如临大敌的?

    想着,齐君下马走向前,问道:“请问这里是小王庄吗?”

    为首的大汉狐疑地盯着她,道:“小王庄在前面往西三十里,你们去那里干嘛?”

    齐君笑呵呵地道:“我是来寻亲的。”

    那人眼睛一眯,将手背到身后,面不改色地问道:“寻什么亲?我看娘子衣着华贵,不像是在这穷乡僻壤里有亲的人。”

    闻言,齐君似是有些难以企口,半晌才脸色不太好看地道:“说来惭愧,家中幼弟顽劣,前些日子因为不满家中定下的亲事,竟然和一个娘子私奔了!”

    那大汉还想再问,却见这位贵气的女人忿忿地自顾道。

    “这臭小子!平白无故的成亲前跟人家娘子跑了,毁了清白,以后还有哪家娘子肯要他啊!真是造孽!”

    大汉满脸的疑惑,盯着她,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搞错了,私奔的是她妹妹,不是弟弟,但是显然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过问,只好挠挠头:“娘子说的是。”

    又见这位娘子哀哀叹息:“家门不幸啊!”

    齐君看着这大汉缓缓卸下心防,眼中划过一抹流光,问道:“这位大哥能不能带我们往前认认路,主要是我怕我们这帮人一过去,那小兔崽子闻听风声又跑了!”

    闻言,大汉立刻摇摇头:“小王庄实在是太远了,我们家里还有农活,娘子还是自行前去吧。”

    齐君闻言,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了句:“我也不想动手的……”

    声音太小,那大汉没有听清,上前问道:“娘子说的……呃!”

    话音未落,大汉人头已经落地,怒目圆睁的头颅滚到伪装成村民的叛军跟前,死不瞑目。

    府兵手中刀刃上,鲜血滴落,氤氲在泥土里,看不出本来的血色。

    “这是朝廷的人!”

    有人率先识破伪装,一群人拎着刀剑纷拥而上。

    齐君挥手,身后的府兵应声而出,马蹄声混杂着尘土冲入村庄里。

    相鹤在一旁看着,笑道:“阿君好谋算。”

    齐君笑着瞥了他一眼:“我听说皇叔一手铁扇耍的精妙,不如让本宫见识一番?”

    相鹤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盯着她道:“阿君要知道,凡事留一线。”

    “凡事留一线,日后等人杀回来?”齐君凤眼微挑,“既然皇叔有意藏拙,那你就在这里看着吧!”

    说着,红衣女子跳下马,转瞬间加入混战。

    入目之处,尘土飞扬,红衣烈烈,每每有敌人上前,便被横刀夺命,齐君的刀法本就是教习师傅都赞不绝口的,加上她身法轻盈,刁钻凌厉,一时之间,对方竟没有人能伤得到她。

    “先杀这个女人!”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出齐君才是这伙人的领头者,连忙提醒身边的同伴。

    一时间,齐君的压力有些大了,锋利闪烁着银光的刀剑纷纷向她劈砍来,有几次闪躲不及,衣衫破裂,鲜血汩汩的渗了出来。

    身边的府兵一看,我们主子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伤了去,于是个个拼杀的更起劲了。

    “殿下,您先退后。”

    有府兵替齐君格挡下来凌空一剑,头都没有扭地说道。

    齐君捂着伤口,冲着相鹤喊道:“殿下您别在旁边看着了,真的要看着小女死在这群人手下吗?”

    此言一出,两拨人打斗的动作都顿了一顿,看了一眼不远处含笑观战的白衣郎君。

    殿下?

    府兵心想:没见过有哪位殿下长这样啊!

    叛军心想:莫非是条大鱼?

    相鹤闻言,也险些维持不住脸色,这个齐君,肯定是故意的!

    果然,这群叛军听到齐君的话,十分迅速地往相鹤身边围了过来,齐君冲还在状况外的府兵们打了手势。

    在相鹤缓缓消失的笑容中,府兵们一边大喊着保护殿下,一边把叛军往他身边赶。

    相鹤:“……”

    相鹤都气笑了,怎么也没想到齐君和他玩这一手。

    眼见着这群叛军已经冲了上来,只见白衣郎君足尖轻点,自马背上腾空而起,玄铁扇自手中旋转而出,一个来回间,已有十数人命丧扇下。

    有了相鹤分担火力,齐君和府兵这边就轻松许多,慢悠悠地把其余的叛军收割,府兵正想去帮相鹤,却被齐君拦了下来。

    府兵看着即便受伤却依旧美丽的长公主,嘴角有些抽搐:“您就这么把人丢下不合适吧?”

    此时再看不出来齐君是故意的,一众府兵业百货这么些年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不知名的殿下是怎么得罪了她,竟被这么报复。

    莫非……府兵们的眼神控制不住地瞥向围攻之下有些狼狈的相鹤,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人不会是先帝的外室子吧?

    齐君不欲多做解释,吩咐道:“你们去村里搜寻,看还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流民被困在这里,这里有我,不会有事。”

    府兵们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出于对这位长公主一路来建立起来的信任,还是十分迅速地列队往村子里去了。

    齐君并没有上前帮相鹤,反而一脸老神在在地在旁边看着相鹤狼狈地同零星几个人缠斗。

    相鹤身上的白衣已经染上了血迹、灰尘,颇为脏乱不堪,束好的墨发也因发冠被人挑掉而披散下来。

    盯着他看了半晌,眼见相鹤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齐君才旋身而上。

    将叛军收拾完以后,相鹤有些气喘吁吁,看着齐君,不复先前的慈悲,一脸冷意:“阿君真是让我意外啊!”

    “不及皇叔令我意外。”齐君意有所指地看着地上已经丧失战斗力的一群人,有许多人手筋都被扇尖挑断,哀叫连连,“我还以为你会对自己的人好一点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相鹤沉下脸,心知自己的谋算已被对方堪破,但是他什么时候露馅的呢?

    “你不该来长安的。”齐君叹了口气。

    相鹤闻言沉默下来,原来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西南?”

    齐君唇角微勾:“当然是为了,让你和叛军反目啊!”

    相鹤自嘲地笑了两声:“原来是你算计了我!哈哈……亏我自负妙笔神算,原来还是玩不过你这位长公主啊!”

    齐君叹息一声:“你当初救我一命,我今次拉你一把,从今往后,两不相欠了。”

    “你也知道我当初救你一命?”相鹤嘲讽地看向她。

    齐君却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有些冷漠地看着他。

    “你当初救我一命,不论出自什么原因,我都不计较,你救我一命是事实,有些事情一旦捅破,就没意思了。”

    相鹤闻言,点点头:“我没想到你竟然能猜到这么多。”

    “所以我说,你不该来长安的。”

    天近昏黄,古树边,斜阳缕缕悠悠然洒在对峙的两个人身上,思绪回到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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