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走的急,江缔倒是没怎么注意街边街角,现在一路回江府才发现,确实是多了不少闲言碎语。

    说的什么背景人多嘴多江缔听不清楚,可这么几年无非就是“女子舞刀弄枪实在是不成体统”“要不是仗着背后家大业大还不知道在哪见她呢”“以后谁娶了她真是造孽””……”

    流言从哪儿传出来的江缔懒得追究,毕竟这些东西随着她从拿起刀枪的那一刻起,就会跟着她走过一生。

    但江缔想,这种东西眼不见心不烦的,管它呢。

    正想着到了江府门口,她看着停在后头的车马才想起来今天江孤休沐,江缔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门口的奴仆,自己风风火火的走过前院,一直往了江孤院子里走。

    天时地利人和啊。

    江缔正愁找个时间跟她爹好好说说,这不就有了?不过毕竟府中不只她爹一个长辈,江缔找江孤之前还煞有介事的拉着葶苈打探了一番江夫人的动向,确认她娘出去跟别家夫人谈话去了,这才放心下来。

    葶苈一边走一边喘气:“小姐,您要找老爷什么事要这么躲着夫人?”

    这么多年了小姐习武夫人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当官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夫人也没办法,按理说,小姐现在做什么事在夫人眼里大都见怪不怪了,小姐这未免防备太周全了。

    江缔习武,身量本就比葶苈高大,仿佛脚下生风一样,叫葶苈不得不跟在她后面加快步伐,这才不至于被自己小姐甩掉。

    江缔慢下脚步等了会葶苈,然后才扶额说道:“左右娘她也就埋汰我那几件事,但前提是我老老实实待在京都啊。”这要是被她娘知道非战自己跑这么远,回来不得生扒了她的皮,把她往花轿里面送。

    比起上花轿,江缔还是觉得扒皮她能忍受些。

    毕竟她娘不会真扒了她的皮。

    葶苈诧异“小姐要去哪儿?可要奴婢为您准备些什么?”葶苈的话停顿几秒,然后倾泻而出“小姐您不会要跑到平阳关吧,那地方离京都可远,没个十天半个月到不了啊,小姐您若是有什么事大可叫奴婢们去办……不对,小姐可是要去驿道损坏处?”

    江缔听着她念叨,照例葶苈都是先关心一番她的衣食住行,然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对,所以不能让我娘发现我跑那么远,”江缔轻轻摸了摸葶苈的头,果然她眼光不错,江缔说着就到了江孤的院子,她整理了几下自己的衣服,对葶苈道:“葶苈,你先回去吧,我跟爹谈完就回去。”

    “是,葶苈先告退。”

    葶苈哪点都好,唯一有点不妥的地方就是有些太听江缔的话了,指东不往西,向南不走北。

    江缔叹口气,这傻姑娘,卖身契在江府手里,可葶苈她说到底也是个人啊,日后可别因为她某句话伤了自己丢了性命。

    江孤的院子是整个江府最大的,处处彰显主君的威仪,自然他江孤戎马一生,收藏的兵器兵书也数不胜数,江缔和江临两个人没少眼馋——当然结果都是不了了之的。

    “爹”,江缔听着院中似有似无的风声,走到了门口才发现原来是她爹正在院中摆弄他那几十年也没换过的枪,枪头夹杂着风声刺向空中,枪杆在江孤手里使得出神入化,看的江缔眼花缭乱。

    江孤没有马上回应江缔,只是在一套练完之后把枪拿在手里才悠悠开口道:“听说你把临儿揍了一顿。”

    江缔:“……咳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那叫切磋。”

    完了,江予至他真的玩完了。

    江缔又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悲惨”经历,瞬间硬气起来“这可是您教的!”

    江孤:“咳,爹那是想训练训练你。”

    江孤很快选择性忘了自己以前“欺负”人的事迹,把自己的宝贝枪仔仔细细的放回到屋子里才和江缔坐定在院子里。

    “我看你这几日在府外挺潇洒,怎么今天想来找我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孤深信不疑。

    江缔立马摇头,义正言辞道:“爹,我那是有事在身,是为了大翊着想,所以没您不行。”

    江孤带着几分不相信的目光在江缔身上扫了一遍,在她腰带上沾着的一点污渍处停留片刻,最后回到原点“去平阳关驿道做什么。”

    知女莫若父,江缔定是查到了什么东西才来这欲说还休。

    江缔一肚子扯到地老天荒的话一句也没施展出来,她先看着江孤,然后后知后觉的低头看着自己腰带——果然撷兰苑沾上的污渍还在。

    “驿道位置特殊,而且京都驿站平阳关之间不过三五个驿站,又正逢修路人多眼杂,我担心有不轨之人趁虚而入。”江缔轻轻拍掉了衣服上的污渍,没再像之前那般说笑了。

    “你也知道是几百里的路程,兵部和工部早就派了人去了,要你掺和什么。”

    江缔闻言看向自己的指尖,正犹豫着怎么找个合适的由头把话说出来,她相信脉婉惜,可在江孤眼里,他凭什么相信一个伶人。

    “但说无妨,我不会太追究,当我不知道你这几日去了什么地方?”

    “驿站的驿吏身上,有来自天竺的苏合香。”

    苏合香在皇宫,在江府的库房中就存着,虽不是什么千金难买之物,可也不是远离京都一个不入流的驿吏能轻易得到的。

    “此话当真?”

    江孤面色多了几分严峻,若是偷摸从黑市找来的,那道还好,若是外族而来,就不得不盯紧了他了。

    “若是儿戏,我边不会来找您求证了,爹方才也是看到了我身上的粉尘才出此言的吧。”江缔极少摆弄这些东西,一为不便,二为没时间,也正是如此,连她都一身风尘出入边关,那驿吏又是如何脂粉满身?

    “这东西,每年岁贡都是抢手货,年前进贡了二十斛,凤仪宫五斛,景春宫三斛,东宫四斛,鄞亲王府三斛,宣平侯府两斛,靖国公府,江府,白府各一斛。”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斛,你身上的苏合香不是放久了的,少说也是近半年的香。”

    江缔心里叹息,果然不去一趟看不出什么来,就是真的有什么端倪,眼下这个关头,也没有把柄,反倒容易惹出别的事端来。

    “天高皇帝远,驿站离京都几百里,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江缔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此事若真的牵扯到了不该有的,需得禀明圣上,再做定夺,眼下驿道还没有修好,军心慌不得。”

    江孤从军几十年为官几十载,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有些或许是小题大做,但有些是能撼动根基的霍由,他沉思片刻,道:“若他真的勾连外族,那你就是翊朝的功臣,可若不是,欺君罔上,可是杀头的大罪。”

    江缔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或许确实太过自信,先入为主的认为郑千堂就一定有问题,但万一呢。

    万一第一眼是北,第二眼又变成了南,一次只见,如何能定势大局。

    江缔很快给了江孤答案,她沉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我之命换翊朝一份安稳,也好过马前失蹄动摇翊朝根本。”

    “不枉为我江孤的女儿,”江孤不免欣慰,可恐怕江缔不仅仅是为了“了却君王天下事”,她还有别的想法“阿朝,朝中有大把的人能去做这件事,你在执着什么?”

    江缔默然,良久才道:“爹,其实京都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起我对吧。”

    看不起我是个女子,看不起我投了个好胎,看不起我几年风霜雪雨。

    江孤严肃起来,比起江缔判断失误,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在这之前,阿朝,你要先看的起你自己,那些嚼舌根的人,没法也不能看轻了你。”

    “可是……”

    “没有可是,”江孤打断江缔“阿朝,要像你的名字一样,一切由你做主。”

    “是。”

    江缔总是认为自己不在意,但跟江孤仅仅是提上两句,才发现评价这种某须有的东西,她原来并不是那么拿的起放的下。

    “爹,既然说到这了……”江缔调整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对着江孤一本正经:“您发话了,平阳关驿站我是非去不可了,但路途遥远,就是快马加鞭也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爹,您看您刚回京也用不着什么地方要用战马,要不把您槽枥里的千里马借我……”

    江缔看着江孤逐渐黑脸,咽了咽口水“用上一用?”

    江孤:“………我觉得我们父女两个有必要切磋一下。”

    江缔:“!爹您大可不必吧,我保证会让它安安稳稳的回来。”

    江缔满脸期待的看着江孤,江孤满是无语的不看江缔。

    江缔自己当然有马,不能日行千里也是马中精锐了,但是江孤的马,上过战场运过食量,槽枥里头那几匹马江缔早就馋的不行了。

    “……我会跟陛下请旨,先派你去探查一番再增派人手监视,至于马……”

    “小心点。”

    江缔雀跃:“多谢爹!”

    江孤仿佛看到了日后自己的兵器兵书在他们姐弟两个手里的模样。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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