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这么死蛮。”苍炎不知何时又从剑里窜出来,脸凑近幸灾乐祸道。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苍炎身上不熟悉的气息,凤才渊本能地释放出一股强大的灵力,好似在警告入侵自己领地之人,却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苍炎愣了一瞬,下一刻却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不断重复凑近和远离的动作,看着凤才渊一会儿本能地释放出剑意,一会儿又收回去,最后点点头得出结论:“他好像一只刺猬。”

    “……”是挺像的。虽然这股剑意让唐恩很不适,但她没松开手,甚至试了试掐凤才渊的人中。

    稍尖的指尖抵住他微微凹陷进去的□□里,触手比她想象得要柔软很多。唐恩从来没发现他的皮肤竟细腻如丝,好到让人嫉妒的程度。随着受力,凤才渊的口中忽然逸出一声闷哼,眉头皱起川字,但眼睛仍旧紧闭成线。“凤前辈,快醒醒。”她豁出去又拍了拍他的脸。这动作才刚开始,唐恩就觉得腕间一紧,原来是男子的掌心覆了上来,用力扣紧,抗拒着她的力量。可他的手好凉,像一进来时遇见少年时那样冰得像没有生气的死物。

    “鬼修……”

    凤才渊像落水之人突然抓住浮木般紧紧抓住她。“誓必……陨落……”他咬牙而出,唐恩只觉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就被拽了过去,重重撞在他胸前,一股强烈的冷香袭来,在鼻腔中猛地炸开。凤才渊另一只手已背过去抓住剑柄,居然在沉睡中依旧想取剑反击。他怕是把唐恩当成那名鬼修了。刺目的白光在少女脸上划过一条光晕。还好剑还未被□□就被苍炎死死压住,灵气乱窜,与他的剑意争锋相对。

    眼前数道光芒或如雪星,或如惊雷,倏尔明灭。苍炎鼓起腮帮子龇牙咧嘴道:“这刺猬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喃?”他顿时也来了劲,仗着自己清醒,用灵力压制着凤才渊,同时用体内的水灵净化着凤才渊的怒火。

    良久,男子终于缓缓松开手,放开了唐恩。

    “还挺厉害的,不过总归不如我。”苍炎撇嘴道,但打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赢了凤才渊,露出些得色。

    毕竟在剑灵眼里,是没有乘人之危这种概念的。

    唐恩心知这样下去不行,思忖片刻,索性眉目一沉,迎着压力凑到凤才渊耳边:“你认为因为自己将那名鬼修封印在南会镇中,以致于害了整个南会镇,害死了浮生和他爹娘,害死了王叔,对不对?”此言一出,不知究竟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凤才渊的心神,他周身的气息居然开始发生了变化。从指向明确的锋利开始变得混乱、不安、狂躁,最后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这……更严重了蛮。”苍炎尴尬又机械地转过脑袋,嘴角抽搐。

    他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只是觉得她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穿男子的内心有些不太厚道。少女却皱了皱眉,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凤前辈,你看到没有,那些人流离失所,无辜受害,死不暝目……”凤才渊的身体也随之颤抖得更甚,他的指节攥紧,指尖深深戳入掌心。“嗡——”以男子的身体为圆心,突然冲出一道猛烈的气劲,差点就要将唐恩和苍炎撞飞出去。这气息已不再是凤才渊一贯所出的纯粹,而是夹杂着丝丝焦黑的雾气。“你看着浮生被害,尸骨被人践踏无能为力,你连王叔被杀,鬼修鸠占鹊巢却未能阻止……”她一字一顿,字字珠玑,凤才渊的手心却已渗出血来,薄唇紧抿,甚至还隐约发出“咯吱咯吱”的咬牙声。“万般罪孽,皆由你起。”“轰——”他的身体终于到达极限,被浓烈的黑雾笼罩,狂风骤起,如瀑的墨丝如坠如地狱的鬼魂,张牙舞爪地四处飘飞。强大的压伐之力似千斤重的巨石撞在身上,唐恩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转头对苍炎道:“能不能再帮我一次。”苍炎愣住,风吹起他满头银发,与泛着玄黄氤色的剑尖交融,刹那间白得几乎透明的睫毛兴奋得收紧,他不禁扯开嘴角——“乐意至极。”一瞬间,男子雪白的长衫抽成数条,化作飘渺白烟钻入剑中,唐恩顿时手中一沉。

    剑灵,归体。

    玄黄剑剑身突然自行形成流畅的水纹,似万龙过江,激荡起无数浪花。

    炫彩夺目的剑光直逼云壑,可以说到这一刻才真正展现出它真正的锋芒。黑雾愈发浓烈,侵袭腐蚀着藏在深处之人的身体和精神,原本干净无暇的水域之内充满这种浊气,凤才渊的气息穿梭而过,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妖气。照这样下去,他可能要再次妖化了。唐恩双手握剑置于身前,重又开口,可语气却不再质疑,而是转为坚定:“既是你留下的罪恶,就该由你亲手了结。”她运气至灵谷第一百二十尺,再流转于全身,右臂微弯,剑已举在肩前,划过一道半圆弧线。“第一式,揽山脊。”玄黄剑破空而下,凝成的水雾如冰刃一般将黑雾划出一道口子,在凤才渊面前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找到他所在之地,还南会镇安宁。”“苍炎!”唐恩眼一凛,手挽剑花在黑雾中绽开,剑尖蓦然释出水与火交会的长龙,缠绕着围绕在两人身侧,将腥秽的黑雾吞裹于其中,困禁在这弹丸之地内。

    空气中的微小气流与黑雾并行,光和暗相互碰撞,充斥着少女周遭的空气,但她浑身泛着光,犹如污秽中绽出的冰莲,面对万丈深渊,却始终仰望高峰,不容堕落。在这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微弱却明亮。“簌——”剑如霞光游龙,火和水轰然而起,翻转崩流,伴随着声声尖利的剑鸣。一时间,唐恩已经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挥剑,还是剑在指引着自己的动作,仿佛玄黄剑已与她融为一体,挥出的每一剑都浑然天成。“锃——”“凤前辈,快些醒过来,南会镇的人还在等你。”她蓄力至盛,终于吐出最后一句,剑意冲天,翩若游龙,黑雾宛如被束缚住的沙砾般定格在原地,然后被赤红的火光吞没。耳边不停传来“哔啵哔啵”的爆燃声。唐恩轻轻呼出一口气,下一秒眼前却闪过一道白色身影。男子猛然醒来,曜比星辰的双眸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绮丽的颜色给他增添几分妖冶,明显已达到妖化前兆。他冷然爆发出冲天剑意,云蛟一如往日般飞速出鞘,只是在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和面前的少女时忽然一滞,硬生生停下攻势。

    眼底的血丝也慢慢褪去。“哗啦——”方才萦绕在四周的水龙飞流直下,珠玑四溅,从两人之间穿流而过,恰好将最后一丝污秽之气冲刷殆尽。黑雾彻底散去。

    凤才渊也醒了。唐恩忽然觉得脚下有了微动,一开始像是错觉,接着出现越来越明显的晃动,蔚蓝的水域泛起重重不规则的涟漪。

    “嗙——”不远处的天居然剥落下一大块碎片,随着巨响砸到地上,原处留下一个莫大的纯黑窟窿。

    看样子心魔幻境即将崩塌!

    她成功了。心口的重担落下,唐恩突然泄了力,脚下一滑就直接瘫软下去,眼睛也直冒金星。自己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她轻松连挥数剑,已濒临枯竭的边缘。正在这时,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形态过分修长的手,匀出其中的食指和拇指两根指头,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她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攥得不算紧,但刚好足够让她稳稳站住。唐恩只觉得脖子受到桎梏,像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掐住了喉咙。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她在这儿只见过两个。一个卫休,一个凤才渊。“嗙——”又是一块碎片崩落,男子灵巧地提着她堪堪躲过,动作行云流水,结果也分毫不差。接下来,整个幻境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相继直直坠落,山崩地裂之势骤现。

    而唐恩的身体飞速穿梭其中,虽然是被动的,摇摇摆摆就好像一只破布麻袋在晃来晃去。

    结果竟然没有被任何一块砸到。

    “咔嚓。”不久过后,最后一块幻境碎片终于裂成两半,在暗夜里化成蓝色的晶粒散落了一地。“你的灵谷虽深,灵力却藏纳不足。”凤才渊开口,声音冰冷。唐恩脸上竖起黑线,抬头望去,只见他背似逶迤,下颌轻抬,飞逸的侧脸刻画出流畅而又清决的线条,最可恶的是那双眼睛,上睑微微垂下盖住部分深瞳,正斜睨着自己。那眼神明明白白在告诉她——“你好弱。”“……”看来这家伙刚才是睡得真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又恢复成那副悲悯苍生,清冷孤绝的模样。

    旁人看上去总觉得恍若谪仙,遗世而独立。

    唐恩却不禁勾起嘴角,无辜一笑,但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没想到第一大反派背地里还有两副面孔。

    她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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