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哭成这样？林茨骂她了吗？”亚拉妮丝很担忧。
奥德莉则透过门缝看艾芙身上有没有伤痕，骂两句就算了，身体上受到什么侵害更麻烦。
艾芙心里很乱，被背叛的悲伤与愤怒始终在心口缠绕，她哭了有一个小时，哭完还在一直喘，亚拉妮丝见状悄悄进门，声音都是小小的，生怕刺激到她，“艾芙，你还好吗？”
艾芙摇头，“我不好！我以为林茨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怎么了？”奥德莉立马沉下脸。
艾芙已经记不清林茨的原话，只抽抽噎噎的说，“他说他喜欢博学又贤惠的女人，要有共同话题，能和他站在同一个位置上让公平和正义照亮白星王国。”
“说得挺好的呀。”亚拉妮丝一直觉得林茨看着很靠谱。
“他还、还说，他不喜欢浅薄、虚荣、过于关注外貌、毫无主见只会追毫无意义潮流的女性。”
“也挺好的呀。”亚拉妮丝又说。
“他说起码在遇见我之前他是这么想的！遇见我之后他说我的善良掩盖了这些缺点！”艾芙说着又想哭了。
“你只是虚荣和喜欢追赶无意义的潮流，有点关注外貌，距离‘过于关注’还有段距离。”奥德莉的安慰成功让艾芙哭得更伤心。
亚拉妮丝把她挤开，问:“他真这么说？我感觉他很喜欢你啊。”
“他说我学的音乐更加肤浅！没有意义！他会帮我变得更好！让我们能拥有同样的灵魂。”
“你是人鱼，他是人类，你们不可能拥有同样的灵魂。”奥德莉不屑的笑了，“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我可以把你们都变成吸血鬼。”
“我以为他是不一样的。”艾芙没有心情回应奥德莉的嘲讽挖苦，她从抽屉里拿出林茨的信，“他给我写的信我都留着，我以为他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类不一样。”
奥德莉看了林茨的信，平心而论光看信件她也以为林茨是个好人，不，他确实是个好人，他鼓励艾芙，帮助艾芙，保护艾芙，肯定她高尚的品德。
但偏见往往在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林茨自己都没意识到，撇去人鱼与性别，艾芙的行为和同年纪的任何一名人类一样，爱美、迷茫、善良、时而坚强时而脆弱，一副需要保护的兔子模样。
几乎每个年轻人的眼神和艾芙一模一样，纯真的不是艾芙，而是每个刚出象牙塔还没被生活折磨过的年轻人，只是她过于优越的外貌迷惑了林茨的心智而已。
奥德莉拍拍艾芙的肩膀，很欣慰她没有被林茨的话迷惑。
“林茨可能想向你求婚。”奥德莉这么说道，“光靠一时的情动就想着求婚，这个部长大人也没有表现得那么克制理智。”
艾芙不吭声，她确实被伤透了心。
亚拉妮丝为她煮了海鲜面，她们的经济比之前宽裕一些，已经不需要买菜市场剩下的虾头，而是新鲜的河虾。
艾芙吃完后心情好转许多，她洗漱过后很快睡去。
亚拉妮丝明天还要工作，奥德莉要面试钢琴演奏家，她们两个也一起睡了。
希洛城堡——
里弗斯独自处理那些文件到半夜才结束，他越发佩服小叔叔，竟然能从枯燥乏味的工作中获得快乐。
不过现在比起工作，小叔叔应该有新的快乐。
里弗斯哼着歌走到林茨的卧室，里面竟然没人，询问之后得知林茨在壁炉边喝酒。
里弗斯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他的小叔叔只有心情不好时才喜欢呆在那。
走到楼下，里弗斯果然看见端着酒杯靠在椅子上的林茨。
“小叔叔，今晚成果怎么样？小艾芙是不是又感动又开心？”里弗斯忽视掉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以后我需不需要把称呼改成小婶婶？”
林茨喝掉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她骂我了。”
“骂你？你做什么了？”这个回答完全出乎里弗斯的预料。
林茨与他只相差六岁，关系比起叔侄更像兄弟，他们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亲人。
所以林茨没有隐瞒今晚发生的事，不过他没有说艾芙最后那段话。
里弗斯听完后收敛了微笑，认真道:“小叔叔，我认真问一句，你到底喜欢小艾芙哪里？”
“她很美丽，而且很善良，”林茨说道，“她是只人鱼，陆地的生活太危险，她既不聪明也不强壮，我可以保护她。”
里弗斯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小艾芙既聪明又强壮，还有一个两百多岁的吸血鬼可以保护她。既然您喜欢博学贤惠的女性就该找博学贤惠的女性，而不是逼着小艾芙变成您喜欢的模样。”
“还有，我们希洛家盛产音乐家与流浪诗人，您对音乐不屑一顾的态度会受到所有祖先长辈的唾骂，学习乐器需要忍受的艰辛与枯燥不比法律文书少。”
里弗斯的话使林茨陷入深思，他不禁开始思考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艾芙一整晚都睡得很不安稳，林茨的话像锋利的剑刃割着她的心，惊醒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
她现在已经不用和亚拉妮丝挤在一间卧室里，起床不必小心翼翼，点蜡烛也不必小心翼翼，她想起这周还要去薇夫人那念书，便拿出《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看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里面的主角查理·高登，一个傻子。他以为身边的人都是朋友，其实他们戏弄嘲笑他，把他当成生活的消遣，他不明白他们笑什么只能跟着一起笑，卑微急切的讨好所有人，让大家都喜欢上自己。
就像她以为林茨是朋友，而他却和每个人一样只当她是……某种需要保护的愚蠢的玩意儿。
艾芙连夜看完了这本书，心情更加抑郁，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美好事物消亡更加难过的事，就像林茨。
她从抽屉拿出林茨的信件，越想越伤心，便又开始给他写信。
‘希洛先生，
您好
昨天非常感谢您的晚餐，与您相处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乐，如果没有最后的事情，我相信那会是个美妙的夜晚。
奥德莉说你想向我求婚，她说你是个好人，不过太自以为是了。我仔细回想了我们为数不多的相处的时间，您的人品显然无可挑剔，对待所有事都认真用心，但是您的话确实使我非常伤心。
从来到白星王国开始我便受到许多偏见，人鱼总是虚荣浅薄自私，许多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站在道德制高点自以为是的‘教导’我，他们以为他们是权力较高的人，肆无忌惮的羞辱我的自我、价值和人格。
但他们所有话语加起来都没有你的话令我伤心，你对我的百般注解都只是你理想中的我，能满足你内心英雄主义的我。
您对于法律有着超乎想象的认真，性格也非常严肃正经，这是您的优点。即便如此您也难以跳脱偏见的规则，奥德莉说我和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人一样，您心中美好纯真的女性不是我，而是每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我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这句话其实也非常令我伤心，我今天中午可能会和奥德莉吵架）
我相信您是出自内心的善良想要给予我帮助，曾经的帮助我都记得，但我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脆弱，人鱼亦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们需要的是平等，而不是以道德优越感为武器的过度保护。
希望下次见面您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比起眼睛，我更希望您能用心注视我。
向您致敬
艾芙·霍尔曼’
艾芙写完信便焦急的等待日出，她要第一时间去邮局把信寄给林茨，清晨的微风和阳光令她心情好转一些，她找出亚拉妮丝之前买的风铃挂起。
树叶沾着露珠，窗前挂着风铃，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风铃也应声歌唱。
艾芙出门的时候奥德莉不知道在哪，这样正好，以免她问东问西，而且艾芙现在还在生她的气。
刚拉开房门她便和熟悉的绿眼睛对上视线，林茨正准备往门口的信箱投递信封，神色依旧冷静从容，“无意打扰，我只是想亲自将信给你，既然你已经开门……”
他把带着鸢尾花火漆印章的信件交给艾芙。
艾芙也把信给他，说:“我想去邮局寄给您。”
“艾芙，请不要用这么疏离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们还是朋友。”林茨的语气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总之，希望你能看完并给我回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