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大声道:“你疯了?!人家才十四五岁,你真是……真是个流氓!”

    小鱼儿内心叫苦连天,面上声色不动,反而长长叹了口气。他目露哀伤之色,苦笑道:“三姑娘,你有所不知。我生来就没了父母,只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相互扶持。我们二人一起出来流浪,竟和她走散了……我方才瞧见屋里那丫头的面目,竟和我妹妹有七分相像。”

    他眼不眨,心不跳,就惟妙惟肖地说了一通谎话,三姑娘果然为之动容。小鱼儿再接再厉,接着叹道:“但我只怕自己搞错了,反而闹了笑话。所以我只好拜托你替我瞧瞧……我记的很清楚,我妹妹左肩上有颗痣。”

    三姑娘竟似有所触动,叹息道:“想不到你有这样悲惨的身世。好,我答应你。但左肩有痣的人不少,你妹妹……”

    小鱼儿想也不想,截口道:“就在左边肩头下面一点,就是——”

    他语声猛地顿住,脸色微微涨红了。他胡编乱造的谎言,都只是为了确认里面那个“粗使丫头”是不是如他所想,乃是江玉颜改扮,至于他为何知道她肩头上有颗痣,自然是因为二人共度的一夜。

    三姑娘疑道:“是什么?”

    小鱼儿嘴角含着笑意,目光却沉得像是黑夜。黑夜里藏着一枝红玫瑰般的梦,枝头绽放着明艳而悸动着的欲望。

    他说:“那颗痣是鲜红的,红得像血。”

    过了不久,三姑娘又回到了走廊。她两颊潮红,面上犹有窘迫之色,显然是在屋内发生了些不太光彩的事。

    ——随随便便去看一个女子光裸的肩膀总有些过分。就算她们都是女人,也并非容易事。

    小鱼儿很懂眼色地迎了上来。三姑娘瞪了他一眼,一面快步往外走,一面道:“我瞧过了,的确有颗痣,想来极有可能是你妹妹。但说来也奇怪,她模样像是被风吹雨打的小白菜,身上竟白细得很,倒像个大家小姐。”

    小鱼儿心下定了定,对三姑娘格外感激,笑道:“这次你真是帮了大忙,多谢多谢……”

    三姑娘哼了一声,面上竟似微微泛红,大声道:“你只要在药库里好生工作,就算是谢我了。那个小丫头……你不去见见她?”

    小鱼儿道:“等我办完了事,真正在这里落下脚,我再去见她。知道她在好好活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三姑娘叹道:“你是个好哥哥。也罢,你妹妹是镖银案的唯一证人,就先在我们府上养着。但我一定替你留意着她,绝不让她出任何事。”

    小鱼儿等的正是这句话。他方才乱编了一通哥哥妹妹的故事,就是为了避免自己露面,反让段三姑进去查看。他不愿被江玉颜认出,以免打草惊蛇。

    他现在已知道江玉颜易容改扮成了“喂马的丫鬟”,她所述的镖银被盗过程,自然也不会是真的,二次被盗的镖银想必也落入了“江南大侠”手中。江别鹤故意放出消息说江玉颜中毒,恰好方便她暗中办事。

    江别鹤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他若只贪图那笔镖银,根本不必如此节外生枝。莫非他还留有一手,不但贪财害命,还要去害更多的人?

    小鱼儿心念转动,心情已渐渐沉重。如今之计,唯有看段家的人是否看守得力。如果江别鹤父女还有后着,江玉颜必定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必定会想法子逃出段府,才好为江别鹤继续效力。

    但若是如此……他就不得不想法子对付江玉颜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他忆起了那颗痣,一点鲜红凝在少女洁白无瑕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却又惑人至深。正如同江玉颜这个人……滴血一般,烙进谁的心口。

    像一个最毒最毒的情蛊。

    一个最深最深的诅咒。

    夜风穿过林梢。

    浓墨般的夜色染透了密匝匝的树林。树梢上,木叶间,只有几点黯淡的星光在闪烁。

    静谧的林中,却建有三五间精舍。灯光自窗内映出,昏黄的窗纸上现出了两条人影。一人在垂着头,冠带簌簌而动,似乎急得发抖。另一人高冠长髯,坐得笔直,想来神情甚是严肃。

    只听一个清朗的语声叹道:“这几种药虽然珍贵,但却非罕有之物,偌大的安庆城竟会买不到这几种药,我委实想不透。”

    一个温和沉稳的语声接道:“那人算定了他下的毒唯有这几种大寒大热之药才能化解,他若不将解药全都搜购一空,这毒岂非等于白下了?”

    此人正是江别鹤,而先前说话的人,自是花无缺。

    花无缺恨声道:“不错,此人自是早已算定了连本宫灵药都无法化解这种冰雪精英凝成的寒毒。可是他和玉……他和江姑娘,究竟有什么仇恨?为何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江别鹤道:“此人要害的只怕不是小女,而是公子。”

    花无缺道:“但我入中原以来,从未与人结下仇恨呀!”

    江别鹤缓缓道:“这正是那贼人的恶毒之处。前些日子小女为双狮镖局夺回了镖银,那贼人又知道花公子和我父女来往密切,镖银二次被夺,想必花公子也不会坐视不理……他便在送给花公子的点心盒里下了毒。岂料花公子素来体贴,知道小女口味嗜甜,转手将点心盒送给了她。”

    他语声方止,窗外木叶忽然“哗啦啦”一阵响动。

    花无缺霍然站起,厉声道:“谁?”

    江别鹤对他使了个眼色,道:“风吹木叶,哪有什么人?夜来风寒,还请花公子先随在下移步内庭吧。”

    他口中如此说,只为稳住窗外的人。二人对视一眼,身形凌空掠起,猛地破开了窗户。

    窗外那人也大吃了一惊,藏在树枝上的身影立刻直坠下去。他全力前扑,扑入了银白闪亮的月光之下。

    月光照进他星辰般的眼睛里。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除了江小鱼还有谁?但小鱼儿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却说今日他确认了江玉颜的身份,心事重重地回到药堂里。入夜后却在庆余堂接连见到了两拨买药的人——第一波是三个大汉,买走了所有大寒大热的药;第二波却是荷露,她正是来买那几种大寒大热的药的。他心觉有异,便暗中跟着荷露,来到了这里,谁知竟撞上了花无缺和江别鹤。

    他纵然武功有所精进,但面对着两个武林高手,仍然不敢松懈。小鱼儿用尽全力,沿着屋脊向前飞掠。这宅院宽大宏阔,他逃了半晌,竟还未逃出这片宅院。

    小鱼儿心念闪电般一转,突然一伏身蹿下屋去。此宅中院落繁复,他若不利用,岂非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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