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鹤等人走后,青衣家丁们也窃窃私语起来。小鱼儿混在其中,凝目而思,也不显得惹眼。

    江别鹤和江玉颜不会知道,除了铁无双等人之外,还有个江小鱼,也将昨夜横生的闹剧尽收眼底。他的确眼睁睁瞧着药材自己来了,瞧着铁无双和赵香灵的不解之色,更瞧见了罗三、罗九兄弟的煽风点火。

    在此之前,他并不认得地灵庄,那车栽赃嫁祸的药材却恰好为他引了路。昨夜离了段宅后,他循着庆余堂外一路残余的药材之味,就来到了这里。他算定江别鹤布局已妥,今晨必定要上门问罪,是以提前混入了家丁之中。

    听见江玉颜咄咄逼人地力驳铁无双、赵香灵,他心中气恼和无奈并重。他昨晚没有执意带走江玉颜,正是因为要留她在江别鹤身边,才好引出他们后面的计划,但事到如今,他又后悔起来。他早知这丫头是个祸患,本该在地洞里就掐死她才是。

    他心念转动,又暗暗叹息。他早就清楚这道理,更清楚他对江玉颜下不了手。天长日久,才致使她越发放肆,养狐为患。

    但与此同时,他心下又有些异样之感。江玉颜立在场中,面色苍白,神采飞扬,如一枝娇枝嫩叶的小芙蓉,吐出的却是断人肝肠的芬芳。

    被毒死的人,才知她鲜丽之下的危险。

    死里逃生的人,却总会怀缅她毒入心骨的迷人。

    此刻众人散去,厅中已是一片凄凉。铁无双仰天狂笑道:“江别鹤呀江别鹤,花无缺呀花无缺!老夫并不怪你,事到如此……咳咳……你们也只有如此做了,你们能多给老夫半天时间,已是大仁大义……老夫还该感激于你!”

    赵香灵半推半劝,令人将他扶至后室,转首望向罗九、罗三,惨然道:“贤昆仲难道也无以教我?”

    罗九微微一笑,道:“依在下看来,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将段合肥与他女儿擒来,好教江别鹤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小鱼儿听了这话,真想过去给他几个大耳光。这简直是在陷人于死,赵香灵捉了段家父女,岂非坐实了他们是劫镖下毒之人?

    赵香灵沉吟半晌,道:“此事万万做不得,若是如此做了,我等岂非更是百口莫辩?”

    小鱼儿暗中拊掌道:“不错,赵香灵果然不是笨人。”

    罗九却道:“庄主要知道,如此不过是暂时之计,一面稳住江别鹤等人,一面去寻访真凶,等真凶寻到,真相大白后,再好生将段家父女送还,那时江湖中有谁敢说庄主不是?”

    赵香灵默然半晌,苦笑道:“但那段合肥仆役如云,要想自他庄院中将他父女劫来,绝非易事。”

    罗九微微一笑,道:“此刻花无缺与江别鹤必不会防备有此一着,更不会去防护段氏父女。我兄弟愿为一效犬马之劳。”

    赵香灵大喜拜道:“贤昆仲如此高义,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罗三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赵庄主谈何报答?在下还有一计,但请赵庄主听来。”

    他侃侃而谈之间,竟是让赵香灵提前在大厅两旁埋伏些武士,以免江别鹤、花无缺再来时,对他和铁无双有所不利。那赵香灵像是鬼迷了心窍,居然连连答应。

    他实已束手无策。除了听从罗家兄弟的指挥,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鱼儿暗中摇头。罗家兄弟的做法分明是要搞得天下大乱,以便从中取利。他不再听下去,转身溜出了大厅。果不其然,半晌后罗家兄弟就叫了抬去段府的轿子。于是小鱼儿权充了一次“轿夫”。

    轿子走了一顿饭工夫,一个家丁道:“前面就是段合肥的猪窝了,罗爷瞧该怎么办?”

    罗九道:“笔直抬进去,不必担心那些守卫,我们自有办法。”

    段宅的庄丁果然迎了过来,吆喝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

    忽听“嗤、嗤”几响,前面七八个段宅庄丁竟应声倒了下去。小鱼儿眼尖瞧见几点乌光自轿中飞出,七八个庄丁每人挨了一下,竟立时倒地。

    不到片刻时间,段家庄丁已死了一片。这神秘的罗氏兄弟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段合肥父女绑架了。

    小鱼儿心眼儿又开始在打转了。江别鹤不露面,莫非是早知道罗三、罗九有此一着,是以避开?莫非这兄弟两人也早与江别鹤在暗中勾结?”

    小鱼儿心念转动间,前面也有一顶轿子走过来。窗上绣帘卷起一角,江玉颜百无聊赖地往外瞧。后面跟着两匹马,马上人正是江别鹤与花无缺。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大喝道:“前面的轿子快闪开,你可知这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吗?”

    江别鹤居然真的要轿子让开了一条路。小鱼儿冷笑暗道:“我猜得果然不错,江别鹤与这两个姓罗的果然早有勾结,所以他就算明知这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也装作不知道。”

    他目光一转,瞥见花无缺坐在马上,眉头深锁,似是心事重重。小鱼儿抬轿经过了花无缺胯下骏马,左手忽然闪电般向马身一拍,指间早已擒着一根钢针。

    马儿吃痛受惊,后蹄猛地一蹬,差点将花无缺掀下马来。这条路本来就较窄,又是两轿并行,花无缺的马骤然发力而起,便也惊了行在前面的江别鹤的马。两马皆嘶,尘土翻扬,前头抬轿的轿夫们也是一阵忙乱,推推挤挤地撞到了赵家的轿夫身上。

    赵家家丁喝道:“喂,小子们,当心着,好好走自己的路!”

    一时间局面竟混乱起来。花无缺用力勒马,骏马嘶鸣而起,小鱼儿就趁乱往他袖里塞了张早已写好的布条,继而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吆喝着赵家家丁们抬起轿子离开。

    花无缺忙乱之间,竟也未注意到是谁塞给他的,只依稀瞧见是个家丁。他皱眉回头去看,只望见了几个服饰一模一样的赵家轿夫背影。

    等江别鹤安抚众轿夫的时候,他抖开那张布条瞧了一眼。只瞧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猛然睁大。

    布条上赫然写着一行潦草的墨字——

    欲知昨夜段府窃贼之事,午时,独往四海春酒楼。

    春天正午的太阳,仍和花无缺记忆中的那天相同。江玉颜曾拉着他的手,奔跑在这灿烂的阳光下。

    现在他却独自一人坐在“四海春”里。酒楼里人来人往,跑堂小厮的吆喝声,人们愉快的交谈声,杯盘间清脆的碰撞声……

    花无缺对这一切的嘈杂充耳不闻。他坐在大厅的角落,目光一刻不停地四下搜索着。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知道今天给他传信的那人必定不是真的轿夫,而他既可扮作轿夫,那么也可以扮作任何一个小厮或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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