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渊一震,四处张望着,低声,“阿南,你在哪里?”

    谢启南的神魂站在他的身旁,微带着点笑意,懒洋洋道:“我就在你身边呀。”

    段清渊却没有一点喜色。他循着声音来的方向,定定地看了一眼,又猛地回头去看刚才谢启南所在的位置。

    谢启南的身体就倚在大门口,头歪着,仿佛睡着了。

    段清渊收回目光,看向他认为谢启南所在的位置,“上一次在密井,你也是如此来同我说话的吗?”

    谢启南无奈地看着段清渊——他又完全看错方向了。

    闻言,他略略思考了一下,想起了在密井边,他的灵魂不知怎么回事游荡去了体外,便顺水推舟地去找段清渊说了两句话。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状态应当不是太好。

    于是他想了想,“或许不一样。那次我大概……。”

    他笑,转了话音,“将死之人,魂魄日行千里,去了却一些生前未完之事也是合理的,不是么?”

    段清渊却少见地没有笑,“那这次呢?”

    “这次自然不同。”谢启南微顿,略带几丝得意,“这次是神魂出窍。”

    段清渊沉默。

    谢启南从旁打量着段清渊的神色,“少谷主,你似乎有话想说。”

    段清渊轻轻地吸了口气,垂下了目光。他回避着他想象中谢启南的视线,十分平和地说道:“没有,我没有什么想说。”

    他只是在想,神魂出窍是出窍期修士才有的能力。就从谢启南今时今日会被反噬被狂风击倒的体质来看,距离出窍期显然还像天地之距一样遥远。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神魂出窍?

    那自然是因为,魂魄在灵府本就不稳,东摇西晃,偶尔震动它一下,自然便是要脱出来的。

    谢启南的神魂为何不稳?

    被返魂香从地府里唤回来的魂魄,又能有多稳固?

    也许谢启南不会知道,从此他的生命里,魂魄便如瓶中之水,震荡之下便会倾洒,又是不是会有那么一次,他的魂魄离体了,便再也不回来了?

    不过谢启南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好像除了遂机门,他什么也不在乎。

    这个念头在段清渊的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谢启南的话打断了。

    谢启南并不在意他的欲言又止,只是看着一旁依然笨拙地东翻西找的石像,思索着道:“少谷主,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石像攻击人的技法,似乎特别稚拙。”

    他此言一出,刚才在段清渊与石像对战过程中某些违和的点瞬间连成了线。

    用手臂格挡而不是闪避,双手握刀劈斩却不给自身留一点防御,不懂遮挡自身后背的空门……石像虽然强大,但这种强大更基于它本身这幅躯壳的坚不可摧和力破万钧,说起意识和体术方面,这石像几乎同一个稚童并无两样。

    段清渊道:“的确如此。”

    谢启南得了肯定,继续道:“不仅如此,刚才我在战局之外,还发现了另外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卖起了关子,段清渊不由接道:“什么?”

    谢启南轻声,“你猜,神魂出窍的那一刻,我的一双肉眼看到了什么景象?”

    段清渊下意识地看向谢启南的身体,那仿佛昏睡过去的身体还万事不知地倚在门边,就好像正沉浸在一个无人可扰的美梦中。

    谢启南道:“我看到了冰桥。”

    他低低地、很慢地说道:“少谷主,其实我一直没有走出那座冰桥来。而且……你也在这里。”

    他话音落尽。一旁的石像动作忽然停止了,纷飞的尘埃也静止在半空中,好像有谁按下了一处机关,叫此景中的所有人与物都静止下来。

    随后,石像碎裂,大门垮塌,九曲桥跌入深渊,长径上绿草青砖淡去,化为清透冰桥。

    长桥横跨两山之间,山间是万丈深渊。

    幽深寒风从谷底吹来,带来砭骨的冷意。

    谢启南看着被自己一语道破的幻境本相,静静地眯起了眼睛。

    他道:“少谷主,我想,对面才是无上之境。”

    段清渊没有说话。

    他也正望着冰桥对面。那里灯火通明,漫山辉煌。四处冰屋林立,剔透晶亮的冰雕反射着明灯的光辉,似能将漫漫长夜映出一片天明。

    而冰桥尽头,一位白裙少女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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