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望想做迟夜青的刀,想为他斩尽仇敌,想护他一世平安。

    但他不能说,不能让尊主知道,一个小小的侍卫,暗地里存了多少大逆不道的心思。

    迟夜青若有所思地盯着应望看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

    天机阁。

    应望本想走小路偷偷溜回房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但先前迟夜青为了找他,把天机阁翻了个底朝天,如今他回来了,怎么可能不被人注意。

    这边才刚进门,那边天机阁主就已经知道了。

    “应望,来主阁。”元赦的声音在整个天机阁上空响起。

    应望偷溜的计划泡汤,只好在一众同门的注视之下,走大路去见阁主。

    元赦一般是不会直面手下侍卫的,主阁的大门常年紧闭,侍卫们都是在门外石阶上受命听令。

    但这次,大门敞开着,是要应望进去。

    应望顿时紧张起来,不敢迈进那道门。

    元赦不知道在哪看着他,见他在门口犹豫,又传音催促:“进来,上三楼。”

    应望只好抬脚上楼。

    听说元赦过去是给人间的帝王训练影卫的,用的是五毒养蛊的法子,每百人中只留一人,那是真正的邪魔厉鬼。

    后来元赦回了魔域,接手了天机阁,继续操持老本行,给历代魔尊训练侍卫和影卫。所幸没再用那养蛊之法,只是对弟子仍旧辣手无情,刑堂各色刑具上每天都流着新鲜的血。

    灯光很暗,应望踩着木质楼梯上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元赦坐在铺了鸦羽毯子的矮榻上,端着一杯血色的酒。

    “弟子拜见阁主。”应望走到他跟前跪下。

    元赦笑了笑,面上看不出一丝狠绝之人的影子,甚至称得上和蔼。他抬手叫应望起来,问道:“听说尊主提拔了你做他的贴身侍卫?”

    应望心下一凛,尊主在寝殿说的话,传得比他回天机阁的速度还快。

    “是,尊主命弟子休息几天就去当值。”

    元赦点点头:“也算你有福气。到尊主跟前做事,可不能像在阁里一样散漫了,去个阴陵湖,月余都不出来,连累大伙跟着担惊受怕。”

    这是在论罪。擅自行动不报,要受鞭百下。应望才刚站起来,又立时跪了下去:“弟子知错,请阁主降罚。”

    这回元赦没叫他起来。

    应望跪着,感觉元赦的视线像把刀,在他的背上剐来剐去,大魔的威压令他冷汗直流,才包扎好的伤口刺刺地疼。

    半晌,元赦才出了声,先是一阵低笑,而后道:“你已经是尊主的人了,本座可不敢罚。只是这阁有阁规……”

    “弟子愿意受罚。”应望伏下身子,磕了个头。

    “本座也是为了你好。”元赦满意地站起来,亲自把应望扶起,将手里那杯血色的酒递了过去,“你伤重初愈,恐怕撑不住,把这杯药酒喝了再去吧。”

    应望不知道那是什么酒,但元赦给的,即便是毒,也得喝。他没有迟疑,接过来饮尽。

    元赦亲眼看着他喝完,似是松了口气,坐回榻上,挥手打发他出去:“本座已经传令下去了,药堂灵药随你支取,记名便可。”

    应望谢过,从主阁退了出来。

    路上有几个侍卫似是想过来同他说话,问一问情况,但阁中布满了元赦的眼线,他们不敢。应望才得以一路畅通地回了住处。

    他素来寡言独行,没什么朋友,连住处都在偏远的位置,鲜有人至。

    这么久没回来,屋内仍是原来的样子。

    他关上门,转身就开始脱衣服。这一身里里外外都是迟夜青给的,穿着去刑堂过一遭,就不能要了,他舍不得。

    尤其是那件里衣,薄如蝉翼,纤尘不染,一摸便知是极品的料子,是下面献上来,特供尊主用的。

    应望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捧着,又凑到鼻尖嗅了嗅。

    上头还残余着一点点迟夜青的气息。

    是尊主的里衣,现在被他穿过,尊主定然不要了。

    应望觉得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就算去刑堂挨鞭子,他都能笑出声来。

    他把几件衣裳都认真叠好了,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储物袋,十分郑重地收了进去。然后又拿出一套旧衣裳,麻利地穿戴整齐。

    刑堂这一趟,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的。

    ……

    迟夜青放走了应望,总觉得心里不安稳,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的伤有没有好,那把魔刀有没有反噬。

    好在应望回来得很快,第三天一早,就跪在寝殿门前待命了。

    迟夜青高兴地把他叫进来,把人细细地看过,又皱了眉:“伤还没好吗?怎么瘦了一圈?”

    “回尊主,伤好了。是这几天没有胃口,吃得少些。”应望哪敢告诉他,是从刑堂回来就一直躺着,刚一能下床就赶过来了。

    迟夜青将信将疑,又问:“怎么没穿我给你的那套衣服?”

    应望心里咯噔一下。他身上这套侍卫服也是新领的,尊主怎么能看出来不是他给的那套?

    只好硬着头皮答:“回尊主,昨天不小心弄脏,洗了。”

    迟夜青脸色阴沉下来。应望从进门就答了三句话,三句都在骗他。

    伤没好。瘦了不是因为没胃口。衣服也不可能弄脏。

    他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因为他给应望的那套衣服上,有他亲手落下的防御法印,能抗住化神期修士的攻击,寻常污渍岂能沾染。

    元赦那老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迟夜青一言不发,一张脸却黑得像锅底。应望知道自己的谎话怕是被识破了,正要跪下请罪,迟夜青又叹出一口气。

    “罢了。我最近也胃口不佳,不过今日你来了,倒想吃点东西。”迟夜青召来门口的守殿侍卫,要了几样清淡滋补的菜肴。

    应望见尊主没有怪罪,才稍稍放下了心。

    等饭的工夫,迟夜青没有再理应望,自顾自坐在桌边看书。应望就在他身后站着,腰杆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尊主的后脑勺。

    这是一本讲清霄派历史的书,是底下的魔将为了讨好他,特意找来的。迟夜青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只觉得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修真界老头子们的虚伪,还不如背后那道毫不遮掩的炽热目光来的诚实。

    应望这眼珠子像粘他身上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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