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梵捧着一个莲花灯,眸中是抑制不住的喜爱。
这是一个含苞欲放的莲花花灯:娇嫩、软软的花瓣白中透红,红中透紫,透过薄薄的花瓣,依稀可见那嫩黄色的花蕊,饶是见过不少奇珍异宝的司梵都忍不住赞叹一句“巧夺天工”。
“哎,姑娘好眼力,这是拙荆亲手扎的,小老儿敢打包票,世上仅此一只!”
“三百文!”
司梵买下来了。
“姑娘是外地人吧?”
老伯与司梵闲聊起来。
“嗯,今日恰好路过此地。”
“那姑娘可是来巧了!”
“今日恰巧是夜城的花神祭,放河灯许愿再好不过。一会儿啊,还会有花魁娘子出来巡游表演哩!”
司梵:“灵吗?”
“心诚则灵。”
听罢,司梵向老伯借了一张纸条和一支笔,近乎虔诚地写下一行字,吹干后放到花灯底下的暗格里。
“多谢老伯。”
“花魁娘子来了!”
一声高呼,街上的行人潮水一般向两旁散去,无论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向花车看去。
每年的花神祭都会选出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游街,这女子可以是高门贵女,可以是平民百姓,也可以是街头乞儿。只要长得够美,就会在花神祭这一天成为“花神使者”,在大街上乘车巡游赐福。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花神使者”只从青楼女子中挑选,但也只找清倌,不仅如此,还要求“花神使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德才兼备,以维护花神的美好形象。
成为“花神使者”,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既能展示自己的美貌,又能表现自己的才华。
花车很大,风吹过时红纱扬起,带出香风阵阵。游行队伍像一条长龙在街道上蜿蜒前行。
花车上点着数盏花灯,花魁娘子立在中间,一袭火衣,半垂墨眸,赤足而立,脚腕上系着金铃铛,纤纤玉手轻扫琵琶,三千青丝垂于脑后,凝眸而立。妩媚的娇笑令人陶醉,清脆的乐音行云流水般泻下,镂金花纹散发淡淡金光,耀眼夺目。
司梵抱着花灯,随着人流走。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花魁娘子抱着琵琶转了一圈,红裙飞扬,以花车为中心放出不少红纱,以及香包香囊等物。
司梵抬眸望去,面纱遮掩下的唇角扬起几分笑意。
突然,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花魁娘子似乎朝她笑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看见花魁娘子又弯了弯眉,将琵琶立在地上,一手扶着,另一只手手腕翻飞,直直向她抛出一件物什来。
花魁娘子朝她做了一个口型:接住它。
司梵抬手接住。
是一枚玉坠。
灯火辉煌的街头,花车上的女子将琵琶交由其他人暂为保管,察觉到司梵的视线嫣然一笑。
“迎花神!”
花魁娘子与其他一众舞女肃立。
一双玉臂向上伸展,戴着银钏的手臂在空中交汇。
鼓声起。
花魁娘子踩着鼓点起舞。
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上的银钏也随之振动,没有刻意的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红莲。
花车还在前行,许多百姓亦步亦趋。
司梵被人流裹挟,好不容易才挤出去。
天上嵌着一轮明月。
这时河边人少,适合去放花灯。
司梵再回头时,不知是不是意外,视线恰与那花魁娘子相撞。
美眸中是她琢磨不透的情绪。
一个天生情感迟钝的人,又怎能期待她能读懂所有人的情绪呢?
更何况她眸中的情绪如此复杂。
“姑娘,是你啊。”
“嗯,我来放花灯。”
“许的什么愿?”
“老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哈哈哈哈哈……”
老伯递给她一个火折子。
司梵将莲花灯里的蜡烛点上,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水中,轻轻地拨水推动。
潺潺的河水上漂浮着彩色的花灯,星伴月下,千百万的花灯卷着星子宛若碎钻,铺呈出一道弯向天穹的河川,万千流光争相落于此间。
司梵蹲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看着那盏载着她心愿的莲花灯顺流而下,与其他河灯汇在一起,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许是蹲的久了,司梵的腿有些发麻,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问老伯,又像是问自己:“这些花灯会漂到哪里去呢?”
无人应答。
她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
她在灯火阑珊下,远离喧嚣,人们在万家灯火中,热闹非常。
她抿了抿唇。
她似乎问了一个很蠢很蠢的问题。
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掌心,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是那枚玉坠。
司梵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花车。
花香阵阵,车上的女子或坐或立,继续撒着花瓣,抛着香囊,为百姓们“赐福”。
红衣美人的眸中似有忧愁,但掩饰的极好,她似乎又对她说了什么,但离得太远,司梵没听清,也没看清。
司梵摩挲着那枚玉坠,花纹繁复漂亮,触手生温,白润细腻,是由上好的玉石制做而成的。
不知为何,这枚玉坠握在手里,有让她心安的感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傅彦之刻意避开了巡游花车,来到了夜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长相忆。
“掌柜的,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这位客官,我家主子有请。”
傅彦之随着一个小二上了四楼。
四楼是楼主人的专属地。
房间简洁大方,一如二十年前。
但房内的男人却肆意不再,眉眼经岁月的打磨变得凌厉,上位者的气势尽显。
“她如何了?”
傅彦之站在门口,开门见山。
“一直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