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雾,扬州又是一个清河潺潺,水汽潮湿之地。碰上九、十月份这样的枯败季节,万物缟素,落叶飘零,入目皆是残景,还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清之意。

    贾琏触景生情,一时之间心如死灰,加上下人的神情也不好,吓得他还以为自己来迟了。怕因为自己一时的懒怠错过了见姑母最后一面,贾琏连休息洗漱都顾不及,下了车就急匆匆地领着人往后院跑。

    他人高腿长,赶起路来实在和如今还是五短身材的宝玉不在同一水平上。看他实在着急得厉害,宝玉友善提议:“琏二哥,你要不先走吧?我让下人抱我过去。”

    贾琏飞快地思考一瞬,颔首道:“也好。”

    他转身离开之后,宝玉依旧不慌不忙。毕竟,他早就用另外一层马甲救治过贾敏,对她的身体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相比起急着见贾敏,他更乐意等会见林如海的时候,多与他相处一会。这位林大人可不像他堂哥那么好糊弄。对于他私自南下,除了胡闹,宝玉琢磨着,他还得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

    这些他早在坐船时就已经想过,等见林如海时,也只需把想好的理由搬出来糊弄住这位林大人,对他不成什么问题。是以,即使要见这位书中描写他聪慧过人,卓尔不俗的林大人,宝玉也不慌不忙。这件事对他而言,还没有见到随身伺候的下人在他面前蹲下形成的冲击大。

    “你这是做甚?”宝玉懵住了,他看着将手伸向自己的侍从,瞳孔地震:这个姿势,这副神情,这该不会是想……抱他吧?

    侍从是贾琏找到他之后给他重新安排的,叫白及。十二三岁年纪,性子略显腼腆,好在办事认真。宝玉平时也只让他做些跑腿的活,其余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伺候自己的人。

    现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想抱他一起走。

    宝玉懵了一会也反应过来了,估计是听了他先前与贾琏的话,白及就误会了。

    可实际上,说找人背他,只是宝玉临时找的借口,单纯只是不想见到贾琏那副焦虑的模样,提前把他支走而已。他说了就忘,压根没把刚才情急的说辞放心上。

    现在白及蹲下来,一副要抱他走的架势,看得宝玉嘴角一抽,久久说不出话。

    他在想,他如今虽然只有七岁,矮小的身子也让曾经高大的他不怎么适应。但就算是在现代,七岁也已经是可以背着书包,走路上学的年纪。结果到了古代,因为生在富人家里,他居然还可以做一个随时让人抱着走的巨婴吗?

    何其可怕。光是想想,宝玉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而且白及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没比他高上多少,让他抱着走,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宝玉都做不到。

    他又不是残了缺了,自己没腿。

    为了打消白及这种可怕的想法,宝玉重重地咳嗽一声,说道:“白及你起来,我自己能走。”

    宝玉这话说得认真,白及也习惯了听从命令,当下便迟疑着站了起来。但由于宝玉原先是府中的宠儿,他的事下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嘴,以至于白及想起以前听过的闲言,说这位小公子从小就与众不同,偏爱漂亮姑娘,也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当下,白及就有些没绕过弯,下意识地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二爷是需要小的换侍女过来抱你赶路吗?”

    如今来了林家,倒是有这样的条件。只是白及不认识这边的人,骤然让他去请个侍女过来,他还真有些为难。

    宝玉:……

    他内心一阵崩溃,要他说多少遍,他自己能走啊!

    小公子出门在外,第一次表现得有气无力:“不必了,我自己走。”

    白及这下听明白了,只觉得二爷说这话时牙齿都是咬着的。吓得他缩缩脖子,再不敢胡乱吱声了。

    挺过这支小插曲,宝玉终于能顺利地、安心地抵达林如海的书房。这一次,他有些庆幸自己为了发布任务,早早地从贾家跑了出来。要是他还留在贾府的话,未免也太可怕了……

    光是想想书中对贾宝玉生活的描写,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虽然也叫贾宝玉,但他是在二十一世纪下长大的人,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真要他那样处处有人跟着,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他作为系统的职业生涯一定会提前暴毙的。

    如今在林家,他只觉得空气都鲜活了起来。连对上林如海那张充满威严的脸,宝玉都能大大方方地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如海险些被他闪瞎了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和他见面,却能表现得如此亲近的。连已经办事多年的贾琏见了他,第一反应都会变得拘谨。

    一番交谈过后,林如海算是知道了宝玉的来意。

    “所以,你此行除了探望姑母,也是对你爹爹说你读书不如庶弟的言论感到不服气,想拜我为师,学出名头,以实力证明你爹说的不对?”

    “是的。”宝玉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贾政背锅最为合适。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已经伤到他“幼小”的心灵了呢。

    意气用事,这倒真的是稚子做的出来的事。

    因为远在江南,对京中近几年的事也不太了解,尤其是这种家里长短,林如海是没办法去验证的。宝玉说的合情合理,他也就姑且信了。

    虽是胆大妄为了些,但好在没出事。而且宝玉姿态落落大方,人长得乖巧,又一副已经知错了的模样,倒叫他难以拉下脸去训斥。

    如若和他了解的一样,那这孩子便是被宠得过了些,又有些倔,这样的人,可不是训斥能训好的。

    林如海猜测他那位兄长该是用错了法子,这性格,明显吃软不吃硬嘛。

    说明了缘由,林如海虽还是那个神情严肃,满身威严的林大人,但语气却是温和的,也难怪无论是书中还是传言,都说他儒雅随和。

    “拜师的事后面再谈,你先去见过你姑母吧。她久未回京,见到你必定是欢喜的。”

    宝玉从善如流,当即就跟着人去往贾敏的住处。

    不用再面对精明的林大人,他也用不着打起十二分精神。宝玉周身放松,不着痕迹地伸了个懒腰,一心二用起来。

    过了这大半天,他的另一层马甲也该上线了。

    宝玉上辈子活得顺风顺水,跟开挂了一般。唯独十八岁那年,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搭上了他年轻的性命。

    没想到就算是死了,他都还能绝处逢生,来到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从头开始。

    宝玉自己都觉得这金手指开得有点大了啊。

    不过此时此刻,面对让他重新活过来的系统面板,一向乐观的他也有些陷入烦恼之中。

    他掌管的这个系统不同于大众认知中的系统,画风比较清奇,名叫美强惨培养系统。

    顾名思义,他的宿主都要有能成为美强惨的潜力。宿主可以通过卖惨获取怜惜值,兑换各种能力,从而成为顶级美强——惨。

    宝玉猜测系统的造物是高维度的生物,平时就喜欢看这些打发时间。他作为获利者,也懒得去批判什么。毕竟就算在他上辈子生活的时代,美强惨往往也是最能调动观众情绪的角色。

    不过如今知道宿主是黛玉,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林妹妹可以美强,但绝不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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