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秋一直没吭声,还是方珩舟先开的口:“孟小姐平日藏拙了。”

    方才一场剑舞,如迎风张扬的柳树,又像挺拔的樟子松,本就生得明艳动人,更添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孟闻秋随手将帷帽掀开,露出一张娇媚的脸:“看来方统领心情不错。”

    “那日松想同你比试,你既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又为何应下。”

    方珩舟状似不经意地侧头看她一眼:“来者是客,自然该有让他三分的道理。”

    若旁人说这番话,孟闻秋必定认为他在夸大。

    马蹄踩着矮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轻笑一声,问道:“方才要是没看错,皇上身边那个穿着道袍的小少年,是司天台的弟子?”

    方珩舟随口应了,道:“司天台观天象有异,还在宫中研究星盘,便派了弟子前来。”

    孟闻秋心下了然,继续道:“这天象与谁有关?”

    方珩舟却没答话:“此事你不用知晓太多。”

    孟闻秋倏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脸上虽还带着笑意,不过却未及眼底:“方统领这话我却不爱听。”

    方珩舟身形一顿,将马儿调转了方向,两人面对面像是一场无声的争执。

    小司辰的出现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有心之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打听,只是此次司天台的话,却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方珩舟没想过孟闻秋会问,此事关乎朝堂,孟闻秋甚至连女官都不是,他并不觉得应该把她卷进来。

    而孟闻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恼了,她冒着生命危险入后山,方珩舟居然还对她留了一手。

    深林中传来利箭穿破空气的声音,还有动物发出呜咽的声音,孟闻秋心底却隐隐有些发憷。

    方珩舟见她脸色微变,便道:“天象与皇上有关,不过我又加了二十御卫守在他身边,生死有命,若真是天灾,那便是上天的旨意。”

    孟闻秋眉头轻皱,听完好半晌没回过神:“皇上?”

    “自然,那小司辰在皇上跟前,寸步不离。”

    孟闻秋却直直盯着方珩舟,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是记忆错乱?

    可还未等她捋清楚思绪,便被身后一阵马蹄声打乱。

    方珩舟循声望去,便见一个骁卫策马而来:“大人,这是冯家的护卫。”

    他说着将手里拎着的人往地上一甩,方才交手身上留了伤口,那人吃痛惊呼一声,下一瞬却紧咬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此人鬼鬼祟祟,一直离得远远的跟在大人身后,不知在打探什么。”

    那人立刻忍痛跪倒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方统领饶命,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办的是什么事?”

    那护卫却磨磨唧唧不肯吭声了。

    方珩舟冷笑:“就你一个?”

    “跟着方统领的就我一个。”那护卫心底后悔万分,冯詹易看中他身手好,才让他只身一人,谁能想到,这隐在暗处还有一些骁卫,被抓了个正着。

    方珩舟眼神一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除了我,你们少爷还在打谁的主意?”

    那人额间冒了冷汗,顺着脸流到下巴,手臂上还沁出一些鲜血,浑身有些战栗。

    本就是冯家养的护卫,若是在旁人面前兴许还能趾高气昂,可方珩舟是什么人,年少掌权,在营帐中的手段自然也知晓一二。

    可若是让少爷知道他事情没办好,回去也会是死路一条,他低匐着自认倒霉,不肯再说。

    方珩舟见他一幅赴死的模样,朝身边骁卫递了个眼神,骁卫立即翻身下马,他一只手捏住冯家护卫的嘴,接着有寒光闪过,一把锃亮的短刀便直接往他嘴里塞。

    孟闻秋皱了眉头,抬眼去看方珩舟。

    方珩舟伸手一捞,将她的帷帽盖了下来,道:“别脏了孟小姐的眼。”

    短刀锋利,还未到抵达喉咙深处已经在嘴里划了几条口,那护卫吓得身子止不住地往后缩,含糊着道:“我……说我说。”

    骁卫松开手,威胁着:“别耍花样。”

    护卫大口吐着鲜血,手指都忍不住地在发抖,他急忙道:“我家少爷让我跟着方统领,还派了好些人跟着孟家二少爷。”

    孟闻秋下意识朝西边看了一眼,问:“我二哥?”

    “我家少爷想在今日报仇。”他说完又立即补了一句,“小的不敢有所隐瞒,方统领……”

    “什么时辰?”

    他却眼神躲闪,不愿再答,骁卫抄起短刀便要往他嘴里塞:“你试试能不能穿膛破肚。”

    “方统领饶命饶命!!!少爷说要在断崖动手,将孟家二少爷丢下去,生不见人死不尸。”

    冯詹易小肚鸡肠,早该想到的,这几日没有动静,不代表他就把事情忘了。

    孟行章和他早就不合,两人的事情都能闹到朝堂上去的,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方珩舟上次威胁过他,他还死性不改。

    孟闻秋听完便朝方珩舟道:“冯詹易不敢直接冲着你来,我二哥又和他积怨已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朝护卫问道:“冯詹易带了多少人?”

    “三十。”

    “我二哥身边只有十人,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詹易卑鄙无耻,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孟闻秋眉头紧皱,一颗心扑在了孟行章身上,她怎么也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她说完便驾马朝西边去,方珩舟摇摇头也拉了缰绳紧随其后。

    今日派了许多骁卫暗中跟着那些来使,以防他们会有小动作,算来算去,倒是算漏了这个冯詹易。

    他做事虽不坦荡,可以他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

    方珩舟心底默念了一遍“江逸亭”的名字,这个未曾到宴席上的质子。

    那骁卫正要跟上,方珩舟却转头朝他道:“你带他回去找张参领。”

    -

    越往里走,树木更加枝繁叶茂,就连野草也深入马蹄,仿佛天色渐晚,慕色已沉。

    一些野兔听见马蹄声早就跑得老远,孟行章靠在一颗大树下,他用手紧紧捂住腹部,手上沾满了血迹。

    叶之筠半蹲在他跟前,拿出身上仅存的两条手帕按住伤口:“这点儿小伤,孟行章你可别喊疼。”

    孟行章看了一眼身侧方才被□□的箭羽,低声笑了笑:“的确是小伤。”

    他们面前围了一群人,冯詹易坐在马背,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眯着眼睛轻叹:“啧啧啧,事到如今还在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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