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提前给林樊看密函,是为了与他商定可纳入堪骨司的人选。

    设立堪骨司一门的正式诏书是在五日之后下达的,陆拾这次将苏问秋、苏异以及林樊一起叫了过来。

    其实陆拾的本意是,只要找苏问秋和林樊两个人就可以了,但是自从偃师伏法之后,苏异除了不顾阻拦去将偃师的尸身砍得七零八落之外,就没再离开苏问秋一步,陆拾就是有心也绝对赶不走他,只能接受。

    陆拾开门见山地将此前与林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郑重道:“这是当今陛下亲口下的谕旨,刑部吏部亲批的指令,神爵殿、偃师,以及你苏问秋的名字现在已经响彻皇城了,以后你们肩上的责任更加重了,不过你们放心,所有人都会尽全力支持你们的。”

    苏问秋一瞬间有些呆愣:“陆伯伯,我年纪尚小,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还未入仕,怎能担当如此大任!”

    陆拾摇头道:“这个核心之人非你莫属,除你之外,整个朝廷没人可堪此大任,你们苏家典狱之能旷世难寻,且这一两年的历练以来,你跟神爵殿交手数次,朝廷上下都挑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了。这次的乱党是在太过猖獗,我身为提刑官失职失责,最终难逃丢官的下场,伯伯希望在退隐前能看见你们的成效。”

    苏问秋闻言也郑重起来:“堪骨司一共有多少人可供编制?”

    陆拾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笑道:“只要你们看上的随便挑就是了,就算你要你姐姐,叔叔也舍得,身在江湖,人在江湖,总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谁家的小辈都会有羽翼丰满的一天,只是我还是得叮嘱你们要多加珍重,小心行事。”

    苏问秋沉吟片刻,向后站了几步,揖拜得深圆:“陆伯伯,苏氏问秋今日立誓,定将倾尽所能剿灭神爵殿,还夏姜一个朗朗乾坤!”

    “好孩子!你的许诺我收下了!不愧是苏伯养出来的好孙儿!”陆拾相当满意地点点头。

    一提到祖父苏放,苏问秋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抢着道:“陆叔叔,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还请您如实相告。”

    “昨晚含锋告诉你的话,乱了你的心吗?”陆拾苦涩地笑了。

    苏问秋点点头:“您告诉我,祖父他,真的做过亏心事吗?”

    陆拾意味深长地道:“苏伯是我见过的最正直、最善良公允的人,他一生破案无数,我们虽然叔侄相称,却是再真挚不过的忘年交了,我可以赌咒起誓,他这一生慈若神佛,净比上水,是天下最好的人!”

    苏问秋闻言心绪平静了很多,道了声谢谢,和苏异一起离开了。

    堪骨司初初设立,陆拾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林樊。

    之后的事情还有很多,整个下旬,官府一直在善后,陆拾虽然将辞官的折子递了上去,但是京城的消息似乎是不允许他辞官,反而让他戴罪立功,尽快恢复广陵府鱼米之乡的安稳。

    偃师的那批傀儡有一部分接受了律法的制裁,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呆滞疯魔的状态,如果将这些人全部杀掉,未免显得为君者没有泽被苍生之心。

    相比之下,还是苏问秋的“邪门”手段要快一点,他让李汕带走的那两个犯人,经过半月有余的调教已经恢复正常。

    原本这是苏问秋留下的底牌,打算让他们作为证人反咬偃师一口,作为人证,也是铁证,但如今偃师已死,还被苏异将尸身剔骨抽筋碎尸万段了,所以现在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陆续恢复正常的这帮人倒是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比如偃师的主顾名册。

    官府将此名册公开,夏姜上下各个州府都逮到了一大批江洋大盗,将至少四十余桩陈年旧案一并破获,包括四大恶少案也在其列。

    苏问秋不由得唏嘘不已,皇商的生意恐怕都没有偃师做得广。

    近些日子,不管是府衙还是提刑司亦或是下属的县衙,诸位大人们都忙得焦头烂额。

    两浙总督程大人,还专门从其他州府调来一批经验丰富的官差来帮忙!

    却仍旧是杯水车薪,直到到了重阳节前后,广陵府总算恢复了一些以往的繁荣盛况。

    偃师带来的这场天大的浩劫,似乎就像是广陵山水上的一处伤疤,时间总会将它带来的伤害一一抚平,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的。

    这段时间苏问秋也没闲着,时不时帮林樊解决了几桩小来小去的案子,堪骨司人选,他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分别是他本人、苏异自不必说,定是要跟在他身边的、林樊和邬寐的璇玑阁定是要收编的,最后一位真是必须要将陆倾云这么一位毒师囊括进来。

    林樊是陛下钦点监司自不必说;邬寐的手握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网,而且掌握着大量暗卫,自己也是功夫了得;陆倾云毒术冠绝江湖,正好可以弥补苏问秋毒理上的短板;至于苏异身手自不必多说,还是个老江湖,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若指掌,对于在各地行走是最大的保障。

    苏问秋在堪骨司挂匾之前和他们挨个推心置腹府聊了一遍,陆倾云一听说这件事就相当兴奋,邬寐则觉得,能跟着林樊在一起就行,璇玑阁随便使唤,反正近两年恨不得成了提刑司的私兵,如今只是换个东家罢了。

    可这中间有一个人十分反常——苏异从那天在陆拾那边听完全程之后就一直态度不明,在偃师一案收尾结束之后,就一直在默默地收拾行李!

    夜里两人坐在一起屋顶看星星,苏异突然道:“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的少主,而且我一再警告过你,听你祖父的话,不要和神爵殿相交过深”

    苏异的话还未说完,苏问秋打断他说道:“阿异,你一直看着这一切,现如今的一切都是形势所迫,偃师伤了那么多无辜百姓,丧尽天良,所犯极刑之罪,阿异,我们能坐视不理吗?”

    苏异摇头叹息:“我的少主啊苏家穷极百年,都没能扳倒神爵殿,甚至差点被它毁灭。你对苏家来说至关重要,你的命不属于你一个人。我知道我的话于事无补,所以你一直想要去的幽都,我们该启程了,在那里,你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苏问秋:“包括你一直困惑的身份,包括整个苏家的秘辛。”

    苏问秋却是一直以来都心存疑惑,他不是祖父亲孙,那么他到底是谁?

    苏异身为苏家的少族长,却为何甘愿做自己的影子护卫,甚至奉他为少主?

    当下说道:“我愿意回去见他们,也一定会说服他们!”

    苏异又叹息一声,默默道:“少主,我们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啊!为什么一定要去冒险呢?”

    苏异没有在陆拾与苏问秋谈及将设立堪骨司的时候就出言反对,其实也是打着带苏问秋回幽都的主意。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回去幽都,在苏家,就算是当今陛下亲临,也没有办法将苏问秋带出去,只有无可奈何黯然离开的份儿。

    苏问秋闻言第一次对苏异疾言厉色,像个对兄长胡闹着的叛逆孩童:“我做不到预见着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还坐视不理。而且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只要我与神爵殿交手,就一定会断送性命?祖父是这样,你是这样,不必说远在幽都的苏家更是这样!”

    苏异神情里再没有里往日的纵容,无比肯定地道:“但凡被神爵殿盯上的人,都必死无疑。你好好想一想,你和他们的两次交锋,上一次差点丧命,这一次比丧命还要危险,每一代想要扳倒它的人最终都难逃一死,你祖父是这样,苏家的列祖列宗都是这样,就连你的亲生父亲那样显赫的人也是这样”

    “亲生父亲果然我的亲生父亲也和神爵殿有关是吗?”

    苏问秋突然从屋顶上站起来说道:“你就当我血气方刚,年少无知好了,总之我是不会被你这些话吓到的。我跟你回幽都,我要弄清楚全部的真相!那些苏家枉死的人,还有总之神爵殿欠下的债,我都要讨回来!”

    他红了眼眶:“阿异,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是个男儿,我也有血性!那些葬送在神爵殿的性命,每一个都是你我至亲啊!”

    苏异知道自己还是会对他妥协,手掌暗暗含恨握紧:“先回去,如果你能说服族老和母亲,我不会再横加阻拦。”

    如果你被困在苏家出不来,也只能认命了。

    最后这一句,苏异没有说出来。

    “一言为定!”苏问秋扑过去,小手指勾住苏异修长的手指:“我们说好了,不能反悔!”

    当天晚上苏问秋一直翻来覆去,他知道去幽都应该是一场硬仗,心里还是担心的,所以折腾到了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马车上,苏异不在身边,马车颠簸的厉害,他掀开车帘一看,苏异正在自己亲自赶车。

    而他们的马车正行驶在崇山峻岭的悬崖峭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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