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轿中女子何人 >第4章 恣意
    晏浔既没表露出对皇权的恭维,也没表现出任何气愤不满。

    他迟迟的向皇帝和太妃行礼问好,礼毕后不动声色的开始谈判:“陛下娘娘恕罪,昨夜得到消息臣本该立刻回京,奈何军中闹出事端,娘娘的胞弟喝花酒打了人还满口胡话,以太国舅自居。”

    太妃面色冷了下来。

    晏潇见晏浔来了,也打起精神来跟宴浔里应外合。

    他看着宴浔的眼色,洋装微怒:“朕与可宁太学殿同窗,常兄弟相称,竟不知他何时高朕辈分了?”

    先帝的宗室平辈兄弟即位,本就诸多矛盾争议,太妃娘家好容易圆成现在局面,至于辈分之争她万万不敢提这糊涂账。

    太妃不敢接话。

    晏浔盯着太妃,太妃被盯得极不自在,甚至有慌乱之态。

    “娘娘。”晏浔说:“臣妹犯了什么过?”

    厢月抽噎了一声,晏浔看了厢月一声。

    只此一眼被太妃会错了意。她以为晏浔暗示她只保他亲妹妹。

    方才太妃一时之间被宴浔吓得太狠,太妃母家势高,其父是颇有威望的吏部尚书,太妃的弟弟本被家族寄予厚望,若晏浔拿她弟弟做文章,是打击了她家要害。

    太妃立刻说道:“王爷误会。”

    “既是误会,说清便好了。”晏浔整理了下衣袖,以为这件事要尘埃落地了。“那便全凭陛下娘娘做主,臣信陛下娘娘能明察秋毫。”

    晏浔这种聪明人免不了会犯一个错误,总是高估对方的心智,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聪明。

    太妃沉思片刻,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心腹侍女,我紧紧盯着那侍女也没看出什么来,但我确定那侍女一定用某种方式传递了某种信号。

    所以太妃的神色逐渐平稳,她说:“既然凭哀家与皇上做主,又是这等没脸面的闲事,也只得哀家来分辨了,岂能劳烦皇上。”

    “浔王府的姑娘出了这等污糟事,传出去丢的也是皇家的脸面,此事只能自己人知晓,本该杖杀以示宫规…”

    太妃停顿了一下,看向了晏浔的脸色。晏浔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

    “不过念及其养在别院,不得正经教养嬷嬷规训,所幸先留在哀家宫里,待我琢磨个处置法子来,万幸…”

    靠。

    冲着我来了。

    晏潇也渐渐坐直身子,抬起头正视太妃,问他:“娘娘所言朕不明白了。”

    厢月看向我,眼泪终于一串串掉下来,愧疚的朝我不断的摇头。

    “娘娘的意思…”晏浔问:“莫不是要臣义妹顶罪?”

    以我对晏浔的了解,他鲜少会把话说的直白,总是留有回旋余地。

    既然如此,厢月逃脱此灾祸,我该祝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至于我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晏潇没有实权,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更别说我。

    而晏浔,我和他不仅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实际交集也几乎没有,面没见过几次,话没说过几句。

    所以对他的了解都来自厢月的闲谈以及我身边的嬷嬷和丫鬟。

    更何况我是个难以在这种生存环境里老老实实委曲求全的人,我是个麻烦,还是个仗着三块免死金牌颇为放肆的大麻烦。

    晏浔这人既不信天地,也不信神明,积德行善似乎也不是他的人生信条,实在想不出来他能因为什么救我,因为爱情么。

    呸。

    “殿下别是忘了,方才还说一切凭哀家做主。”太妃悠然的拿起一旁的茶盏。

    晏浔沉默着,我知道他在盘算我这个突然出现的义妹值不值得他救。

    我的出身又有点一言难尽。

    京中有一类女子被茶馆话本子称为夕女,名分上是高门显贵收的义女,实际上就是养在府中的筹码。

    这些女子到了适婚年龄会被嫁给天潢贵胄当侍妾,是高门显贵攀附皇室宗亲的手段。

    起初我以为这单纯是男尊女卑的体现,了解后才知道,因近些年皇帝更迭频繁,朝廷无能,让前朝遗孤和青州山庄来的谋士搅和的翻天覆地。

    朝臣找不到靠得住的大树,不敢随意对哪个皇子亲王下注,只好稀释了筹码,多方下注。

    收养义女成本小,若押中了靠得住皇子,回报会很大。

    那一刻我就知道,“夕女”是大喆朝廷君臣无能的产物。

    我厌恶这个时代,更厌恶大喆朝廷。

    我穿越来的身份便是嘉懿太夫人的义女,虽然碍于浔王府的威势所有人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但细枝末节里我也感受的到他们对我的轻视。

    丫鬟婆子怠慢我,宫宴无人与我交谈,达官显贵的窃窃私语,我又不是傻子,都感受的到。

    晏浔开口:“那便请太妃明鉴,还我义妹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厢月哭喊着朝我扑过来被晏浔带来的两个嬷嬷拦住。

    厢月不断叫嚷着:“明明就是我!是我与悟迟情投意合,断他前程者是我,碍他成佛者是我。尔等指鹿为马张冠李戴,愧为皇室血脉!我大喆古氏之后敢作敢当!来啊!来拿我!”

    多亏了厢月这一番话,我才明白过来晏浔的意思是让我自求多福。

    晏潇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以为他要替我说些什么,可他只是落寞的跌跌撞撞的朝下走,走到我身边。

    然后经过我。

    我竟然忍不住想笑,我以为他站起来要彰示他皇帝威严,结果只是老实的走了出去。

    他处于一种有皇威和没有皇威的叠加状态,只要我不去观测他。

    或可称薛定谔的皇威。我开始佩服自己绝境中还能幽默的乐观了。

    说实话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太失望,虽然出乎期待,但也在逻辑之中,符合我一贯了解的那个晏潇。

    我面无表情,朝厢月摇了摇头,我说回家去吧。

    受了惊的少女现在可以回家了,她是殿中诸位中最勇敢的那个。

    我在我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我有免死金牌。

    彻夜的折腾,在天亮时我踏着晨曦回到了如巨蟒肚腹的狱中。

    我太累了,管不了脏与干净坐在了干草堆上,过了一会儿倒卧在上面,突然生出一种在巨蟒腹中跟食物残渣窝在一切的感觉。

    阴森潮湿中,我好像会被黑暗消化掉。

    我回想着刚才落寞离开的晏潇,我知道他眼睛里的不舍惋惜是真的,但他没有任何阻止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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