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时间,但是可是每次不管怎么努力,最终都逃不过满城烧毁的结局,然后又回到最初,我安然无恙地站在邻城的学堂里。”

    “有人不断进来,试图解开这个局。上次有个修士告诉我,这座城里的人只有一半的魂魄,是许了愿之后被槐树偷走了一半,但这并不是毫无影响,只是导致的后果各有不同,有的人在夜晚变成枯木,有的人半残,有的人畏光。”

    顾清辞嘲讽一笑,似是想到了随处可见的那些穿着层叠服饰,遮掩大半,生怕挡不住阳光的人。

    他们既向往光又畏惧光,在光照下会有种皮肤被一寸寸腐蚀的灼烧感,应该很痛吧。

    “后来告诉我半魂那件事情的修士,他失去了左臂,疯疯癫癫地逃出去了,其实他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神智就不太清醒了,只反复跟我说,一定会重新回来帮我逃出去的,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顾清辞扯扯嘴角,浑不在意道:“许是在某个荒山野岭里被野兽分尸了吧。”

    他忽而觉得有几分厌烦,恹恹地垂下眼,不再执着于那扇窗,推开门走了出去,栀落紧随其后。

    院里立着颗槐树,枝繁叶茂,高大巍然。

    顾家只有他的院里有这么一颗槐树,其他主院次院以及顾姿所住的蓝亭居都没用,但偏偏顾家只有他幸存了下来。

    “奇怪的是我为了试验,有一次重头来时我向它许了愿,可是我的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栀落看着顾清辞稍显稚嫩的脸庞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是独属于少年的哀愁,但她不得不残忍地告诉他事实。

    “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遗忘了一些东西,只是你没发现,比如,你不只是现在这个年龄……”

    顾清辞非常聪明,即便是在他年少的时候,依旧能一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敏锐而犀利的目光一瞬间抬过来。

    “你认识我?”

    栀落眨眨眼,委婉道:“算认识。”

    顾清辞露出一个些微复杂难言的神色,想了一下,又问道:“我们在一个门派?厉害吗?”

    他其实不懂仙界宗门什么的,后续进来的修士纷纷自报家门,他才慢慢记下一些门派的名字。

    但是这不妨碍顾清辞关心他以后有没有去很厉害的地方,成为很厉害的人。

    栀落忍俊不禁,她眉目弯起如灼灼桃花般,惊艳绝伦。

    栀落没好意思说她创建的仙门学校很棒,只谦虚道:“我很厉害。”

    顾清辞满头黑线。

    栀落这下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是很厉害嘛!”

    顾清辞撇开头,两颊气鼓鼓的,估计以为她在逗弄自己,不说话了。

    半晌又偷偷看她一眼,顾清辞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话,毕竟这是遇见的第一个说认识他的人。

    比如,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们什么关系?你是来帮我的吗?

    结果这一眼就顿住了,栀落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一大把符咒出来。

    顾清辞默不作声地挑挑眉。

    其实早在顾清辞从学堂连夜赶回来的第二天,就有半吊子的道士上门,神叨叨地进来说了一大通关于庭院内风水的问题,将他画的符吹得神乎其神,要了他们家一大笔钱。

    结果这些符没两日就变得黯淡枯黄,最终判断出来,是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后来每次回到这个时间点,假道士都会准时出现,说明他也在这场灾难中丧命,顾清辞也就随他了。

    于是现在家中的门窗上都还贴着那几道符,被风吹雨打湿烂了小半,瞧着并不美观。

    随即就被栀落撕下来,拿在手里还端详好一阵:“下笔还算精准,符力尚可,只是面对的吞噬力太强大了,抵抗不住,很快成了张没用的废纸。”

    顾清辞诧异,竟然不是个假道士?

    她将自己画的符纸贴上去,又怕粘得不够劳,大力往门板上拍了两下,满意地看了看,称赞道:“不错。”

    顾清辞:“……”

    拜托,哪有自己夸自己的呀!

    纵使这时候的顾清辞还不懂符咒方面的原理常识,只能浅显地从绘制的图样上看。

    可那道士好歹从走笔、锐锋能看出其功底,画得龙飞凤舞多种多样,而栀落贴的符则是千篇一律的一个赤红的大字“镇”。

    实在是简单粗暴,叫人难以信服。

    而且还贴在门窗和墙壁上,醒目得不得了。

    “这真的有用吗?”

    顾清辞抱着胸在后方站着,尽管心里不认同,但倒也没有阻止这个新来的夫子在他院子里胡乱捣鼓。

    但他看着栀落忙着贴符的背影,有点受不了这种短暂的安静,嘴上不饶人。

    “不会到时候风一吹全掉了吧?我们顾家可不是什么废纸容收站,你也不要对自己信心太足,还是勤学苦练为好——”

    栀落扬起手中一沓色泽糅杂泛着黄的符纸,那是道士所画,冲顾清辞一笑。

    “那这些算什么?让我猜猜,你不会还花了钱的吧?”

    顾清辞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嘴一撅,冷哼一声:“要你管!”

    不仅花了钱,还是大价钱。

    可他哪里拗得过顾夫人呐!

    栀落瞧他脸色暗沉,一副落下下风仍不服气的模样,不由大笑开来。

    在顾清辞院子里绕着立墙贴了一圈,她环视一圈,最终将最后一张贴在了槐树的树皮上。

    像是所有环节里扣上的最后一节,忽而整个庭院风止树停,涌动的气流一瞬间戛然而止,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像是成了一个完全独立又无法介入的空间。

    顾清辞能够一次次往返时间,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完全槐化成木、葬身火海,但他已经失去了半魂,身体比之前更容易受到槐树影响,异变达成总难逃一死。

    可不是每一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在这难得的宁静中,栀落回头,同顾清辞对上了眼,他的眼眸漆黑沉静,微抿着唇,目光里透出些微茫然,却又莫名带着点固执和坚定。

    她忽然想叹气。

    “其实这符镇的不是妖鬼,不是邪魔,是你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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