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姿此时也在看热闹,只是方式并不光明正大。

    陈旧的木门开了一道狭小的缝隙,仅够那双溜圆的眼朝外张望,顾家出入的前后门都落了锁,谨防人员外出,只在每日清晨会有送菜的叔叔上门。

    这些日子把顾姿闷坏了,兄长的病不见好转,却对家中的掌管更加严密起来,但他反倒三天两头往外跑。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坏哥哥!

    顾姿只能偷闲在院子里放放风筝,院子不够大,四四方方一面地,风筝还没飞起来就落到了地上,只得边跑边拉扯。

    忽如其来一阵风,将风筝高高带起,顾姿欢呼一声,刚跑起来,就又直直掉下来,心情瞬间跌倒谷底。

    还好掉得不远,落在门外一棵树下。

    可这周围僻静得很,前方是废弃一半的商业街,两边全是住宅后门,鲜有人来。

    顾姿探头探脑,从门缝中仅有的视野里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风筝,五彩斑斓的翅膀破了一点,不知道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她寻思着要不找根杆看能不能够进来,就听见外面轰轰隆隆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穿着类似的服饰,一眼望去密匝匝一片。

    这是怎么了?

    顾姿眨巴着眼,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直到那群人都要跑过去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应该喊个人帮她捡风筝的。

    这时却有个落在最后面的人,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那人浑身沐浴在阳光下,四散的光晕给他的轮廓镀上了层金边,俊秀得不似凡人。

    他倏地抬眼看过来。

    顾姿认了出来,这不是那天见过的和尚嘛!

    和尚仿佛知道她所思所想,将风筝捡起来,向这方走来。

    “这是你掉的风筝吗?”

    “是的是的!”

    顾姿连连点头。

    她抬头看了眼连接门闸的铁链,又扭头望向旁边围墙,思忖着让他从墙头走会不会行得通。

    “要不你试试能不能把风筝丢过来?”

    顾姿嗓音清软,阿娘教导她有所求时一定要懂礼貌,于是她笑得甜甜的,露出颊边两个酒窝。

    “可以吗?大哥哥。”

    了望没有直接了当回答他的话,而且抬手摸上了那铁链,碰撞着发出一声脆响,随即铁链应声而落。

    “这样就可以拿进来了。”

    顾姿目瞪口呆。

    顾姿瞬间想起了栀落给她展现的把戏,自那天她搜寻了很多类似的消息,知道这种能使出法术的,多半是修仙的修士。

    为此她看了好多传奇话本,对那种仙气飘飘的神仙侠侣越发向往,甚至连对未来的梦想都附加了一项,不再仅仅想是吃遍天下甜品了,她还想去修仙。

    可顾姿同顾清辞说这些话时,他就只会斥她胡闹,又勒令她不许到处乱跑,说这些堆山填海、只手遮天的修士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

    可眼前这人不就是修士吗?

    他可是徒手就能把锁头掰下来的人!

    许是因为栀落同是修士的关系,又或者这和尚的声音太好听,顾姿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好感,脑袋晕乎乎地跟着他往里走。

    进门后顾姿才想起,顾清辞说不要轻易放陌生人进来的。

    可他是佛门中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午后阳光炽热得紧,她眼前发晕,视野里只能看见风筝上那摇摆的一抹红色的尾巴,因了望的走动而前后来去着。

    她费劲地思考着为什么要这样,可脑袋里像是糊了浆糊,只浑浑噩噩,蒙着头跟着他进了里面的院子。

    院内贴了满墙的符咒,周围静悄悄的,了望站在槐树旁看了一会,忽然抬手,撕下了槐树上的那张符纸。

    不行!

    这符纸是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动的——

    像是用力敲了下警钟。

    顾姿一下子清醒过来,心脏重重跳着,浑身冒着虚汗,耳晕目眩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空气忽然开始流动,有大风刮袭而来,带动着槐树树叶摇晃沙沙作响,其余贴在墙壁上的符纸也翻飞着一角,随风而动。

    顾姿这时才发现了望身下空荡荡的没有影子,却在下一秒,像是发现了她的注视般,黑黢黢的阴影从他脚下漫出来,肉眼可见地在地上流动,渐渐汇集成一个完整的身影。

    这一变动像是在嘲弄她的无知。

    更像是张狂地贴在顾姿耳边问她,发现了又能怎样?

    她什么也做不了。

    顾姿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偷偷从袖中的手环上取下其中一枚细小的装饰,紧紧握在掌心,里面有阿娘专门为她防身制作的暗桩,弹开来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阿娘告诉顾姿这把刀是开了光的,可斩去一些见不得光的污秽东西,她那时只当是哄骗小孩,没想到真的有用得上它的一天。

    与此同时,了望走到顾姿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其身量而在她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顾姿陷在这片沉黑里,听他语气亲切地问。

    “你家里还有大人在吗?带我去见见她们好不好?”

    顾姿明明知道这个人有问题,却在听见他这样问话时,心神还是瞬间一迷。

    她连忙用力地掐了一下大腿,强迫自己醒过来,又死死咬着下唇,不敢让自己的恐惧吐露出半点声音。

    她半晌才抬起头,假装听话道:“好。”

    绝不能让他见到爹爹阿娘。

    顾姿趁着了望转身的功夫,抽出袖中的暗刀,朝着前方了望的大腿处刺去,可下一秒却被一股大力迅速掼走。

    她毕竟只是一幼龄儿童,自然抵不过成年男人的反应速度。

    顾姿张口就要大喊。

    倘若用尽最大的音量,应当能从此处传进主院的厢房。

    “爹爹阿娘——”

    ——快逃!

    可顾姿喊到一半就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她不能说话,不能再动,这一刻那种钻心的疼痛太过剧烈,以至于忘了反应,丧失知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截粉色的肉状物从半空掉了下来,沾上了灰蒙蒙的尘埃。

    顾姿耳边是了望依旧平静的话音,很快消散在风声里,宛如叹息。

    “爱吵闹的小姑娘,我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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