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晚恍然撞入褚昱的眸子,他的眼眸像是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烟雨柔情,比落在纸上的墨迹要浅,泛着淡淡的棕。

    “当然想。”

    褚昱的心怦然动了两下。

    “我还想去西北塞外看看呢,我想骑马,还想去海边,据说海上天和水是一个颜色。”

    “我哪里都想去,可惜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娘。”

    提起父母,她无忧无虑的脸上多了几分牵挂。

    褚昱想到了被孙雪娥收起来的存放的男童的衣裳,又想起来那日在余家大伯的家里,余晚晚祖母的那句话。

    “你们家,只有你一个孩子吗?”

    余晚晚点头:“嗯,是啊……”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菊花糕,忽然又说道:“我以前还有个哥哥,小时候走丢了,我没见过他。”

    “走丢了?”

    “嗯,我妈说他和我爹去铺子上忙了,可能是门没锁好,周围的邻居看见他跑出去玩,再也没回来过。”

    哥哥走丢时才五岁,如今已经过了十六年了,还了无音信,成了余大安夫妇心头的一块疤了。

    余晚晚出生的时候,哥哥已经没了,之后孙雪娥再没能怀上孩子,她也就成了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对“哥哥”这个形象实在是太过淡薄,只知道这成了孙雪娥被人攻击和不喜的一个重要缘由,本能地想要避开。

    褚昱也看出她的不情愿,不再继续询问这个话题。

    “许多词人诗人都喜欢到处游玩,你虽然不能亲自去那些地方,可是读诗有时比亲眼所见更为震撼。”

    他吟了几首诗,从燕山月到春江水,余晚晚半懂不懂,不过听得很认真。

    “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挺适合当夫子的,我小时候在村子里有处私塾外面玩,里头的夫子是个老头,感觉他在念经,还喜欢打人手板子,我看着都疼。”

    余晚晚给褚昱倒了杯饮子,让他润润喉。

    “私塾的夫子多是教习晦涩难懂的经学,再说你那时候还小,自然觉得这些无趣。”

    “我小时候也被夫子打过板子,自此以后倒是再也不敢在课业上偷懒了。”

    褚昱像是想到了小时候挨的板子,手指蜷了起来,紧紧握住茶杯,似乎是那股子疼劲儿又出现了。

    “你这种老学生也会偷懒?”余晚晚像是发现了多新奇的事物一样。

    褚昱笑:“我当时也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喜欢天天枯燥地重复一件事。”

    “也对。这些诗人写的真好啊,不过还是想亲眼看看,‘两岸荔枝红’是什么场景,一定快活死了吧。”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荔枝呢。

    “会有机会的。”褚昱说。

    余晚晚却叹了一口气:“你也许能吧,以后你做了官,就能去看了吧,还可以带着一家老小,能把荔枝吃个够了。”

    褚昱:“……”

    “岭南一般都是被贬的官员才会去,你能不能盼我些好。”

    “啊?那我呸呸呸,这也太不吉利了,看来吃荔枝不是件好事啊。”

    余晚晚连忙拍了几下木头桌子,表示自己的话不作数。

    褚昱忽然正色,唤了一声她:“晚娘。”

    “嗯?”余晚晚抬头,她正在学写那个“荔”字。

    “在我们没有完全换回来之前,你不要嫁人,好不好?”

    他的音色带着几分尘沙,像是刚刚说久了话,有着几分可怜。

    余晚晚忽然想到了自己那日做的那个诡异的梦,鸡皮疙瘩又爬上了后脊,脸有些发烫。

    “那你也不娶妻?我可不想替你……掀了别人的红盖头。”

    褚昱鸦黑的眸子闪烁了两下,桂花香饮子的甜意漫到了心尖。

    “好,我当然不会,娶妻。”

    香饮子之中还掺兑了其它的药材与茶叶,甜味过后,甘苦留在了他的舌苔。

    他又连饮两口,不知道这股子甜蜜能够保持多久。

    一滴浓墨从笔尖跌落下来,刚好滴到了三个“力”字的中间。

    余晚晚脑子忽然缺根弦似的,竟用手去抹,沾了一手的墨汁,还将那个“荔”字完全弄脏了。

    “哎呀,这个字也太难写了,你还是教我画荔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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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褚昱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他原想给母亲问完安便回去,可没想到蒋玉芙正在院子里发脾气。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劝着些他,拦着些他,把你们放在他身边就是为了看着他,你们倒是好,合起伙来瞒着我,现在出了事才想起来找我!”

    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声音,是蒋玉芙在摔茶碗。

    看见褚昱走进来,蒋玉芙收了收自己的表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一旁的女使立马将摔碎的茶盏收拾下去,另有一位给褚昱上了茶。

    他给蒋玉芙见了礼,一旁的中年男人又给他行礼。

    “小郎君。”

    “崔叔,好久不见。”

    崔鸿一脸菜色,蒋玉芙面目凝重,想来是刚刚吃了蒋玉芙许久的数落,连腰身都直不起来了。

    “天色晚了,你先走吧,明天再过来。”

    蒋玉芙喝了一口茶压气,发话让他离开。

    崔鸿告辞,褚昱这才看到,他竟然是背着包袱过来的,看起来像是急着赶路,到了云京之后立马过来了。

    “是舅舅又出什么事儿了?我看崔叔来得匆忙,连包袱都来不及解。”褚昱问。

    他们上京之前,蒋玉芙特意将跟着她多年做生意的崔鸿给了蒋玉衡,让他“辅佐”着蒋玉衡,也就是看着他让他别胡来。

    蒋玉芙闻言冷笑一声:“哼,这是来我这儿卖可怜来了,什么急着赶路,我可不信他身边一个小仆都不带。”

    “崔叔亲自来找您,事情一定很大了?”

    “你那个不争气的舅舅,也不知道听了谁的小话,上了谁的当,非要去掺和一脚玉石生意,买回来一库房的烂石头!”

    蒋玉芙想想就头疼,按着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身边的桂妈妈连忙给她拿头油来。

    “他把账上的钱都拿去买石头了?”褚昱放下茶碗,心道不妙。

    “是啊,账上的钱一部分是要付给茶园的,另一部分要给瓷窑交款子,还有杭丝的款子……提起来我也是生气,这几个月没看着,他便投了不知道多少个产业,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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