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坐在御座上,看着下方闹哄哄的一团,神色莫测。

    鸿胪寺卿高举笏板,慷慨激昂!

    “官家,臣启奏开封府衙擅自扣押辽使,此举恐有伤两国邦交,请官家严惩此等擅启争端之人!”

    说到激动处,那鸿胪寺卿更是连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出来,仿佛被关入大牢的不是几个辽人随从,而是他那至亲至爱的老父亲,孝子贤孙的姿态拿捏得相当到位。

    这一说法顿时引来不了不少人的附和,言语间不外乎是某些人太过注重一时义气,却忽略了大义。

    而被参奏的开封府尹本人则是相当的淡定,任其他人怎么批驳始终保持着眼睑下垂、拢臂持笏的姿态,不发一言。

    既不急着反驳,也不忙着为自己辩解,仿佛那个被众人参奏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实则他此时内心都要笑疯了。

    昨天官家的人将人送进他开封府大牢后,他便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真想看看,这些人如果知道了自己这会儿各种疯狂声讨的对象其实就是此刻正坐在龙椅上的官家时,那表情能有多精彩。

    别以为他不知道,如今跳出来参他的这些人中,起码有一小半是在馋他屁股底下的官位!

    开封府尹虽然看着官职不大,但职权却不小。

    大宋本就冗官严重,官位紧缺,便是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后面也有着七八个人在等待后补,更何况他这个皇城父母官了!

    呵,下贱!

    开封府尹心中闪过一抹嘲弄,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直接躺平任参。

    他的这种态度多少让那些激情开麦的官员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但让他们就此闭嘴却也是不可能的。

    哪怕不为了拉下开封尹,给自己人多捞个官位,就是为了自己的为政理念,他们也想看看官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几年他们能明显的感觉到,官家的态度似乎有逐渐偏向那些强硬派的趋势。

    不仅如此,官家还越来越器重那些个武夫,长此以往,恐非善事啊!

    甚至有人怀疑,这次的事情会不会也是强硬派的一次试探,不然好好的抓人家辽使干什么?

    什么?!

    你说是这些辽人先在大街上寻衅滋事,欺负大宋百姓?

    这也能叫事儿?!这是在场绝大多数士大夫的看法。

    一票主和派官员跳得欢实,那些一向主张以强硬面貌对外的官员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自赵祯重生以来,为了平衡也为了自己以后计划的实施,他一直都在有意识地扶持这股势力。

    这会儿听到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当即就有人坐不住了,于是乎,朝上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如果是聪明人就会发现,此时参与争论的都只是一些中下层官员。

    这些人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除了官职都不大以外,那就是消息也不怎么灵通。

    鸿胪寺卿到这会儿也有些麻爪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于一时恼怒参了开封尹一把,这么一件小事,怎么还引起了朝上主和、强硬两派的争端。

    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不就是在辽人那里受了点气吗?这些年来他又不是没受过。

    该死的辽狗!

    赵祯没有去打断下面的争吵,只是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

    渐渐的,终于有人察觉出了气氛的异常,谨慎闭嘴。

    没过多久,朝堂再次恢复了安静。

    “吵完了?”赵祯此刻的声音让人辨不出喜怒,这让刚才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伙人难免心头惴惴。

    “那些人是朕让送去大牢的,诸卿可要将朕治罪,好讨辽人欢心?”

    这话说得委实诛心,刚刚还在忧国忧民,生怕辽人借机发难的官员瞬间哑火了。

    之前喷地最厉害的几个人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连道:“臣等不敢!”冷汗渐渐浸湿了内衫。

    鸿胪寺卿也跟着一起伏地,内心第108次默默懊悔自己今日的冲动。

    一场朝会以赵祯又罢免了几个亲辽派官员落幕,神奇的是,作为整件事情的导火索,那几个当众滋事的辽使成员,却被人有志一同地给遗忘了,谁也没提要怎么处置。

    仿佛这就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般,当然在某种程度来说,也确实如此。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福宁殿,赵政兄妹看着缓步而入的赵祯。

    虽然他此刻表现得神色如常,但兄妹俩凭借着自己这段时间来对这个便宜亲爹的了解,还是发现他此刻心情不太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赵玟仗着自己是女孩子,直接开口问道:“爹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美妙的样子。”

    “为何这么说?”赵祯挑挑眉,他自以为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闺女又是从哪里看出自己心情不渝的?

    “爹爹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眼睛往下看,嘴角还有些耷拉。”

    赵祯闻言,下意识将视线上移,待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连忙收回。

    内心除了有被小闺女发现了小秘密的尴尬外,想到闺女小小年纪对自己如此了解,可见是对他这个爹爹上心,又觉得有些暖心。

    被这个小插曲一影响,赵祯心中些微的郁郁之气倒是散了个干净。

    也是,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大宋上下的毛病,不光是制度的问题,百官的思想更其中的重灾区,他早已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实在不行,大宋人才济济,还怕提拔不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官员吗?

    这顿午膳除了赵祯父子三人,饭桌上还多了个欧阳修。

    因为下朝后要给兄妹俩授课的缘故,每当早朝下晚了,当天负责留宫授课的大臣都会被赵祯顺带着留下一起用膳。

    毕竟皇帝总不能差饿兵,况且对于臣子来说,被官家留膳大小也算是一种恩典。

    饭桌边上,得到赵祯允许,张茂则小声将朝会上的事情简单和两位小殿下说了一遍。

    当然主要是说给赵政听的,如今的赵玟小公主依旧还只是个跟蹭的角色。

    欧阳修对此也早就见怪不怪,这些日子以来,官家对大皇子的看重有目共睹,如此也不过是想让大皇子早些了解朝政罢了。

    “政儿觉得那几个人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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