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逐鹿 >第八章 易反易覆是小人
    十几道身影斜靠在院墙门外,其中一人探出脑袋看到屋里的年轻人毫无动静,于是朝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众人便溜进了庙内。

    有几人并排站在门口,将夜风挡在了门外,但显然这些人不是吃饱了撑着来给少年挡风的。

    居中一人定睛望去,此人长得并不五大三粗,反而有几分斯文气,之前听那几个半途入伙的家伙说对方是一个十分了得的高手,这才打了趁人休息时下手的主意,可此刻见到眼前这个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的年轻人,他差点笑掉了大牙,这他娘的也算是高手,那老子岂不是高高手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在几个新入伙的家伙面前立立威,喊道:“喂,醒醒。”

    林鹿毫无反应。

    为首之人名叫谢长林,是这西南一带众多山头头目之一,其实此人原本乃江南某士族子孙,只是家族在庙堂斗争中遭人陷害,满门被斩,自己当时跟人在外游历才躲过一劫,而后心灰意冷之下便落草为寇,不曾想在仕途已无望的家伙在这一行却颇有天赋,谢长林虽然武力不强,但凭借着缜密心思及过人胆识竟拉起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随着在这一行的时间越来越长,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手段也愈发狠辣,半年前还派人去打探了当年陷害家族的仇家消息,显然是要寻机报复。他向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刚准备去踢少年一脚,却见对方陡然睁眼,吓得一哆嗦,不自觉的又缩了回去。

    林鹿面无表情,扫视了一圈众人,突然眉头微皱,朝着其中几人冷声问道:“怎么又是你们?”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年轻人在这伙强盗中看到了几个‘老朋友’,也就是之前劫持王守澄一家的几个家伙,那名当时一脸敦厚的汉子和被王晴咬伤的家伙赫然在列,当时念几人诚心悔过,心一软便将几人放了,没想到几人恶性不改,居然换了个山头重操旧业。

    “怎么样,没想到吧,又是爷爷,咱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之前被咬伤的那个瘦汉子得意笑道,“爷爷知道你要西行,所以一直留意着,没想到还真给碰上了。”

    “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林鹿冷冷说道。

    那家伙身材瘦削,突然做出一副惧怕的表情,拍着胸脯道:“我好怕,我好怕,少侠饶命...”

    瘦子的夸张做派引得同伴一阵哄笑,他突然收了表情,狞笑道:“臭小子,今天你没那么走运了,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林鹿暗自摇头,他视线微移望向那名当时看起来还算朴实的汉子,本想询问几句,但见对方一副轻蔑狡诈笑脸,丝毫没有当初憨厚的影子,便完全没了兴致,看来当时的那番话也是对方临时编的了,林鹿突然自嘲一笑,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这难道又是江湖给自己上的一课吗?他说道:“我还挺佩服你的,在当时大难临头的情况下,居然能那般从容的编了一个谎话,连我都相信了。”

    那汉子嘿嘿笑道:“过奖。”

    “你们叙完旧没有。”站在中间的谢长林骂道,“叙完了就赶紧去给老子把东西拿过来。”

    “是,大哥。”瘦汉子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向少年道,“小子,今时不同往日,你最好老实点。”

    当初那名马贼头目死在马车中,可几人并没有亲眼见过年轻人出手,后来回头想想,定是这小子趁人不备偷袭得手,即使对方真有两下子,可身边新拜的这位大哥也不是吃素的。

    他一步步靠近年轻人,刚要伸手拿过包袱,却听对方说道:“这里面只有一些碎银,难道你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谢长林笑道:“我们的命值不值钱,那得看官府给咱们定的什么价钱了,换句话说,就是看咱们身上背了几条人命,背得越多,自然越值钱。”

    “原来如此。”林鹿嘴角微扬,接着道,“只是今晚过后,不知道你们的命是越来越值钱,还是变得一文不值。”

    谢长林双手环胸,自打进入室内以后,江湖经验极其丰富的男人的双眼就落在了斜放在供桌前的那柄古剑上,直觉告诉他,那是一柄好剑,谢长林撇了撇嘴,开始打量起对方,别看姓谢的一脸络腮胡貌似粗俗不堪,实际上心思细腻,手段更是狠辣,否则也不会在这个人人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行当有一块立足之地了,从入庙到现在,少年的表现让男子对其的看法有一丝改观,因为他没有见到预想中的那副场景,一般人经此一吓,早就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了,这说明对方或许真的有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看着身材结实精干的少年,谢长林突然摇了摇头,看对方模样,显然是一名横练外家路子的家伙,这个年纪,只要不是三教中人,没有那些玄而又玄的手段,又能厉害到哪儿去,而且自己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丝毫江湖高人该有的那份超然气质。

    谢长林张开双手轻轻向前一挥,无需多言,身后之人已明白其意。

    身旁两人一跃而出,提刀走向盘坐在山神像前的年轻人。

    林鹿神情不变,一手拿过长剑,剑鞘猛地拄在青石板上,撞出一声沉闷声响,一股无形气机瞬间向四下波散开去,灰尘四溅。

    两人顿时被对方的这一举动给震慑住了,迟疑不定,一时不敢再上前。

    然而在这一动作之后,林鹿气海内翻腾不止,少年只得强行平复气机,以防止那道阴寒之气伺机而起。

    “大哥,他有伤。”一旁的瘦子见对方脸色有恙,惊喜叫道。

    林鹿脸色微白,与之前明显有异,因此被人一眼看出。

    “那还等什么。”谢长林猖狂笑道,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任侠好义,只有弱肉强食,更没有什么不能趁人之危,只要对自己有利,什么都可以做,因为自己是山贼。

    先前上前的两人一经提醒,定睛细瞧,见年轻人脸色确实不太自然,心中惧意一下子去了大半,狂叫一声,持刀砍了上去。

    见双刀砍来,林鹿双腿未动,身子却突然朝一旁移开,两人的刀锋砍在供桌上,一击不中,二人再上,林鹿持剑横档,刀锋与剑鞘相撞,发出一道金铁相交之声。

    林鹿神情肃穆,不愿与对方长战,长剑突然一撤,左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腰间刀柄,当两人准备再次砍出一刀时,却猛然脸色煞白,只觉腹部一道冰凉之意划过,低头看去,腹部不知怎么已被年轻人划出一道深深血痕,血水止不住的流淌,两人顿时倒在地上,捧着腹部如杀猪般痛苦嚎叫。

    谢长林微感讶异,冷冷道:“一起上。”

    闻言,十几名山贼立马同时挺刀前冲,林鹿长身跃起,从众人头顶掠过,青螭剑猛然出鞘,众人只见室内寒光一闪,有几人立马被剑气所伤,痛苦倒地。

    林鹿出手很快,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这既是当初崖畔砍树的目的,也是俞佑康教给年轻人与人捉对厮杀时的第一条法则,快准狠,所以这一剑下去,中剑之人几乎没有再战之力,而且眼下的局面也容不得自己久战,一旦激斗时间过长,体内寒毒复发,即使不被这群山贼强盗砍死,自己也要交代在这破庙之中。

    谢长林持刀游走在四周,伺机而动,向来以性子阴冷、手段狠辣著称的中年男人冷静观察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只要还是世间人,不管你是三品境还是二品境,总会有破绽,只要有破绽就一定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而眼前少年的破绽很明显,有伤,于是他喊道:“不要近身攻,跟他慢慢耗。”

    众人一听,立刻将圈子拉大了一圈,轮番出刀挥向少年,但就是不靠近对方。

    林鹿眉头微皱,渐渐缓了攻势,站在圈中,偶尔挥出一剑荡开刀锋,他瞥见游曳在人群后的那个阴沉家伙,突然挺剑迅急攻向众人,剑法大开大合,几乎只能看见一团光影,但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剑势虽盛,可并未对周遭贼人造成什么伤害。

    谢长林嘴角微扬,暗讽道:“尽是些没用的花架子,你的破绽终究还是被我逮到了。”

    心念闪过,早已习惯在背后捅刀子的中年男人终于挺刀冲出人群,在数十次与人厮杀的过程中,无论是与别人争山头争女人,还是劫道时与扈从保镖厮杀,这一招屡试不爽。

    然而这一次他算错了,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正当谢长林计算着这一刀要如何捅下去才算完美的时候,视线中的那道身影忽的剑势一收,竟毫无道理的停了下来,谢长林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收刀准备后撤,然而为时已晚,接着就看到那张微黑的年轻面庞对着自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只见对方冷笑道:“既然你想要破绽,我就给你一个破绽。”

    说罢,身形一闪来到男子身前,一刀由上向下劈出,斜劈在对方胸前,谢长林瞬间被砍翻在地,鲜血横流。

    捅了无数阴刀子的男人脸色苍白,嘴里留着鲜血,不甘道:“臭小子,算你狠。”

    林鹿静默不言,面色平静,实际上有苦自知,气海内汹涌不止,只是被自己强行压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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