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郎容色淡淡,音色沉沉,“我是小孩儿吗?”

    这样说着,他默默垂眼,语气虽然有些沉,耳朵却慢慢爬上一层薄红,连带着眼尾也莹润些许。

    只可惜,这样的灵秀风景唐元元没瞧见,她说完便走到案板跟前忙去了。

    只是嘴上回了一句:“小孩儿最是幸福啊,长大后要想的事儿有许多,若是能回到过去,最好不要长大,无忧无虑的。”

    顾七郎沉默听着,掀起眼皮凝视着她的背影,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唐元元柔和地侧脸,表情轻松,心底松泛下来,她只是再跟他聊家常而已,还当是心情不好了。

    转眼瞥见放在灶台旁的几根臂绳,拿起其中一根细细瞧了,绳子最顶端用小字绣着一个唐字,是唐元元的臂绳。

    他将自己的袖子用她的臂绳绑起来,露出两小节皮肤白皙,显然常年不劳作的小臂,其上攀缠着一条不明显的青筋,肌肉线条流畅,强健紧实。

    原本要换短褐,就像唐元元那般,穿上普通人方便干活的短打。

    但怎么瞧顾七郎都不像是有寻常衣服的人,他的衣服形制全都是根据秀才的规制来做的,普通老百姓若是学来穿,那就是逾矩,有牢狱之灾。

    而他因为身份,也不会有百姓所穿的寻常衣服,便是平日里穿着玩的,都是各种圆领或翻领长衫。

    待唐元元端着盆转过身,正要与他说话时,看见他这一身打扮,便愣了愣。

    “如何?”他不觉得有问题,淡淡问。

    “头一次瞧你这种模样呢,一时半会看不惯。”她笑起来,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越看越觉着后颈发热。

    先前披散在后背的满头青丝已经被他挽起,束在头顶扎成了高马尾,露出开阔光洁的印堂,额前原本垂下来的几缕发丝全部被他梳起,想来该是怕影响接下来的做活。

    这人宽肩细腰,穿着中衣,料子本就轻薄,现下两条臂膀用臂绳绑着,上半身更显肌理走向。

    唐元元暗地里瞅了瞅自己的胸/脯,接着红着脸转身背对着他,拉开衣领子瞧了瞧,她对自己的身材一向引以为傲的,但现在…这人的胸肌快赶上她的了,要不要这么气人。

    生怕他发现自己这些小动作,便把盆放在案板上,取出一个小剂子。

    转头跟他说道:“你瞧,这是即将要用模具雕琢的剂子,我不是觉得梅花的形象不太完美吗,便想着画下来照着雕,现下你画的梅花便是现成的好模子,我先来做一个给你看啊。”

    “好。”

    他身量高出她太多,不用刻意低头便瞧见衣领里头的小片风景,他眼力见多厉害,早就看到唐元元方才那些个小动作了。

    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容色有些浅淡地邪肆,不动声色地往她身旁靠近些许,少了骨头一般斜倚着她。

    模具只是让剂子压出一个梅花的外形,皮子表面上更加精细的雕琢工作需要人工来完成。

    唐元元一面受着左肩膀上传来的重量,一面躬着身子,拿起小刀,对照着梅花的花样,在面皮上刻花。

    她一旦投入,便神色认真起来,不再管顾七郎如何。

    这纸上的梅花被顾七郎画的惟妙惟肖,跟着刻画起来一点都不费力,不出一会儿,一朵梅花便跃然其上,与纸上的没差。

    她仔细端详着,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在花茎下面雕琢三瓣小叶。

    “好啦,你瞧,这便是完成品碧落茶果子,只需配合着桂花/蜜食用便是一道完整的点心。”

    顾七郎垂眸看去,观之茶果子润白青碧相交,颜色清新淡雅,却是适合炎热的夏季食用。

    唐元元支撑着他许久,觉得左肩有些累,便推开他,走到一边端来一叠桂花/蜜。

    说道:“你先来尝尝看。”

    他拿起这一块来蘸着花/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目露赞许地点头,“口感细腻,甜度适中,面皮软糯,元元很厉害。”

    “哈哈…”唐元元得了他的夸赞,咧开嘴笑起来,“上次便做过一次,只是糯米的熟制工序不同,这次我稍微炒制了一下,做出来的果子味道果然就与前次不同了。”

    顾七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从县主府回来的途中,他们无意中看到庄弘在与季府的人接头,唐元元便把碧落的事情说与他知晓了。

    “所以你闭市后不回家,做这些茶果子,为的是庄弘?”

    他很精明,不用唐元元说的太明白,便已经想到其中关键。

    见她点头,他便微微皱眉,黑沉的眸子微闪,淡淡杀意流露出来。

    “庄弘是我手下除开汪子安第二做事效率很高的人,我主要没有实在证据,但若是配方真因他流露外人,做了我宴丰食肆的叛徒,我也不必为了一个会做事的管房心慈手软,这不是现在就是为了给他证据才如此打算的。”

    顾七郎宠爱地看着她,语气却淡淡地,“季临漳你对付不了,庄弘若真是他府上派过来偷学的,以他的品性,自当会第一时间过来与你赔罪。”

    “啊?他是这样的人吗?”唐元元眨巴着眼睛,一面与他闲谈,一面开始准备雕琢剩下的碧落果子。

    见她开始忙,他也不在闲着,净手后加入进来,学着她的动作,将一个个的小剂子放入模具里,压实。

    细长的手指轻捧着剂子,唐元元头一次惊讶地发现,他的皮肤竟然跟山药制成的面皮一样白。

    她知道他是白皮肤,但有了对比,还是不免在心底小小惊讶一番。

    “季临漳为人谦和,做事滴水不漏,断不会容忍底下的掌柜做出有违他规矩的事情,碧落的配方能流落在外,想来该是宴丰食肆的生意太好,抢了同行的路,对方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季临漳本人该是不知情的。”

    他与季临漳属同一届生员,只是季临漳自小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偶尔会来漳逸书院,找顾怀之请教一些不懂的问题。

    顾七郎与他是旧识,一个出身贵胄,一个长在富庶商贾之家,却又比曹钟宝这种商贾矜贵不少,传闻背靠安北都护府,便是清水县门第最高的县主府,也要让其三分。

    听他如此说,唐元元心下有了眉目,“即是这样,庄弘我是不能留了。”

    顾七郎悟性很高,只是看着她雕琢了一个,便已经记在心里,当即从她手里接过小刀,手指翻飞间,一片花瓣便已经有了雏形。

    “你不是说让小莲完整做了一次荷花酥,若我所料不错,庄弘今晚便会外出,我与你跟着他。”

    他的想法着实与唐元元想到一处去了,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笑眯眯地望着他的侧影,唐元元甜甜地道:“顾珍宝,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可真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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