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梅花苑后院,忙碌一天的金嬷嬷捶着后腰,缓慢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等腰间的疼痛缓了些,才慢腾腾俯身抱起沉重的木盆,走向亭下晾衣架。

    “咦。”

    夏嬷嬷从回廊过来,看见金嬷嬷还在晾衣服,惊讶道:“你怎么……”

    话顿住,视线落在盆里成堆的衣物上,无奈一叹,帮她搭把手,骂一句:“这些没轻没重的丫头,别让我逮住。”

    又骂金嬷嬷:“你也是,不是你该洗的衣物,你洗什么?亏得你平日里刀子嘴,关键时刻怎么不会拒了?”

    金嬷嬷苦涩道:“她们平日被我打骂多了心里有怨气,眼下有机会出出怨气也好,都是不懂事的丫头,我忍忍就过去了。”

    夏嬷嬷见她不计较,不由得埋怨她:“你说你也是操的什么闲心?夫人身份贵重,家底厚实,即便不得沈将军宠爱,日子也不痛不痒的。你何必做这等子蠢事惹夫人厌弃呢?”

    “我也不想讨夫人厌。只是我总忍不住想,夫人对沈将军这样不冷不热,难免寒沈将军的心,万一哪一日太傅和贵妃有个三长两……”

    夏嬷嬷吓得呸一声,连忙往四周看过,见无人才小声呵斥金嬷嬷:“你也是老糊涂了,说什么晦气话。”

    金嬷嬷也呸一声,自打嘴巴,“是我老糊涂。”

    夏嬷嬷突然想起景和帝的喜怒无常,叹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有万一,好歹还有沈将军护着,那些落井下石的总要掂量掂量。”

    金嬷嬷应和道:“是啊,我瞧着沈将军是真心喜爱夫人,愿意宠着她玩。只是你也知道,这男人的真心啊,保不齐哪天就变了。但夫人若有子嗣,便不需要担心这些。”

    “确实是这个道……”

    “夏嬷嬷。”丫头的呼唤打断了夏嬷嬷。

    夏嬷嬷回头问:“什么事?”

    过来寻人的丫头有些心虚的看一眼金嬷嬷,才说:“作坊送冬衣来了,含月姐姐让我寻你去瞧瞧。”

    “就来。”夏嬷嬷应一句,随后对金嬷嬷说,“你今日也劳累了,等会歇着吧。”

    金嬷嬷道:“嗯,我晾完这些便家去,这几日我那孙女身子不大好,我得回去看着些。”

    “这几日天儿不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夏嬷嬷不放心的叮嘱一句。

    金嬷嬷褶皱的脸皮堆出笑意,摆手说:“好姊妹,你可快去吧,我还没老糊涂到走坑里去,担心我做什么。”

    夏嬷嬷眼角的皱纹也染上笑,没再说什么,往前院去……

    *

    康王府里,季卓康一拍桌子,怒问:“你说阿柠去庄子上了?去的还是谢贵妃赐给沈昭的那个庄子?”

    他面前的孔思恒点头道:“属下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沈昭把四位管事都抓了,明日要送去官衙。”

    “他这是有胡六贪墨的证据了?”

    “那倒没有,殿下放心,那些册薄断不会有问题。”

    季卓康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孔思恒又道:“这胡六被抓,是有佃农状告胡管事奸淫妇女,致其投井自尽,这妇人的夫君报过官,却被胡六差使官衙里的人打残了。”

    季卓康一惊,旋即怒斥:“放肆,这个混账东西!”

    孔思恒连忙拱手:“殿下息怒,且听属下说完,巧的是,这胡六用银钱差使的人是郑家旁支的人。”

    季卓康闻言,怪笑道:“倒真是巧了。”

    “是巧的,这样这事便和我们没关系了。”孔思恒也怪笑一声,显然明白了季卓康的意思。

    随后想了想,又道:“只是殿下,属下担心这胡六落在沈昭手里会不会招供?如若招供,属下该如何应对?”

    季卓康被他一提醒,想起胡六这些年的银钱孝敬,眸里闪过狠毒,咬牙道:“左右沈昭也没有证据,派人暗中告诉他,他若咬死不认,我还能保全他家人。”

    孔思恒一惊,这是要舍弃胡六的意思?

    他迅速瞄一眼季卓康,最终还是敛起复杂的心绪,低声应道:“是,殿下,属下这就安排人给他传口信。”

    “嗯。”季卓康罢手示意他尽快。

    孔思恒走后,屋内突现黑影,立在季卓康案前,面无表情道:“殿下早就提醒过你们,胡六愚蠢,行事又张扬,叫你不要久留,你不……”

    “闭嘴。”季卓康冷呵一声,阴沉沉的盯着黑影说,“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胡六的事我自会处理干净,叫她不必操心。”

    “殿下能处理,那便最好。”黑影说罢,消失不见。

    *

    “轰隆——”

    淅淅沥沥的雨,在雷声里打下来,落在地上,溅起冷意。

    姜柠立在门框边,看着庭院石板上跳舞的雨点出了神。

    身子倏地一暖,肩上多了件毛领披风。

    姜柠侧目对上沈昭硬朗的脸,距离太近,她不由得想起被他欺负的场面,顿时后退两步,远离了他。

    沈昭瞧着姜柠满脸的疏离,眉心轻微拧了一下,刚要再开口,但见姜柠撇开脸,耳尖疑有红云。

    “?”

    所以她这是……害羞了?

    “你……”

    沈昭刚出声就被打断了。

    “夫人,夫人,可以用膳啦!”

    侧对面的廊下,入琴对着姜柠招手大呼。

    沈昭:“……”

    这人喊得真是时候!

    “夫人,将军,快来,吴大哥家的菌子汤可鲜啦~快来趁热喝!”

    入琴还在兴高采烈的招手,随后就见青韵撑起伞,带着姜柠过来了。

    “夫人,你请。”她偏身让开,请姜柠进厢房。

    随后又讨好的对沈昭说:“将军,请。”

    沈昭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才进屋。

    入琴的笑一僵,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屋里,姜柠寻了位置坐下,才打量满桌的菜肴,干笋子肉丝、萱草肉沫、干闷扁豆……

    一旁的青年见姜柠和沈昭不动筷,小心翼翼提醒道:“将军,夫人,请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柠抬眸问:“这些都是你们家准备的?”

    那青年摸不准她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下座的芳菲入琴等人对视一眼,还是入琴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吴大哥想着你和将军忙了许久还不曾用膳,便招呼几家妇人,凑了这些菜来。”

    有了入琴的话做缓冲,那青年这才讷讷道:“回夫人,这些虽然不值几个钱,但都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姜柠看向那菌子乌鸡汤,嘴角微微扬起笑,对那青年反问道:“吴大哥,这些真的不值钱吗?”

    她这称呼让沈昭平静的目光泛起一丝异样,不着痕迹的扫过那青年。

    那青年也就是吴晔,被姜柠称上一句吴大哥,又听姜柠这意有所指的问话,神色更加局促不安。

    诚然,那乌鸡是他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那菌子也是过节才拿出来吃的。

    “哎呀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呢,多谢吴大哥的好意啦。”

    芳菲出声打圆场,笑呵呵的说:“夫人,奴家可听见入琴的话了,也想尝尝吴大哥家的菌子汤有多鲜。”

    “你……”入琴被打趣得瞪了她一眼,才对青韵说,“快给你家小小姐盛上,免得某个好吃鬼贪嘴喝个见底。”

    芳菲嘀咕道:“也不知谁是好吃鬼,跑人家家里寻吃的。”

    入琴也不甘示弱:“食不言寝不语,快吃吧,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她们这闹得欢,青韵这边已经盛上一碗地递给姜柠,而后又默默盛一碗给沈昭。

    姜柠尝了一口,眉眼染笑,道:“确实鲜。”

    沈昭喝汤的动作一顿,继而细细品尝起来。他倒要看看,能被姜柠夸的鲜味,到底是什么味。

    吴晔紧抓衣角的手松了松,轻声道:“那夫人你们慢用。”

    说完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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