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干咽一把口水,生怕别人抢她话,迅速接着说:“变故就是也不知哪个遭天谴的人,趁夜里把沈昭家给点着了,差点把他家三口烧死在屋里头。”

    姜柠脸色一凛:“没查出是谁?”

    “没有,”妇人摇头,觑了觑姜柠的脸色,越发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三口被救出来后,沈昭和他母亲都大病一场,尤其他母亲,病得镇上大夫都说时日无多了。后来没过一年,便真的撒手人寰了。”

    姜柠的心,为那个素未谋面却命途多舛的女子抽疼了一下,随后更加心疼沈昭。

    “他爹受不了这打击,整日里越来越沉默寡言。这个时候沈老族长去世,沈家便和他爹有了来往。他爹的几位兄弟觉得亏欠,所以都对他们一家挺好的。”

    “也正是这样,他爹生出不想活的念头,没几个月也随他娘去了。都说不管是没爹还是没娘的孩子,都是根草。沈昭那时候才满八岁,一下子失去爹娘,便成了村里的狗都能咬一口的野……”

    说惯的话到嘴边了,她想起什么,立马住嘴,换个词语说:“野孩子。”

    “野孩子”三个字一下刺痛了姜柠的心,她想起自己失去母亲时,也曾被同龄孩子骂过她是没有娘的野孩子。

    “小小姐,没事吧?”

    姜柠回神对上青韵关切的眼神,轻轻摇头,放下摁住胸口的手,恢复冷淡模样,“后来呢?”

    那妇人见她好像很生气,一时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得到剩余的赏银。

    她一犹豫,戴头巾的妇人立刻出声说:“后来孙婶把沈昭接到她家里,养了近两年。沈昭快十岁的时候,沈柏岩当上了族长。一上任立刻把沈昭他爹娘和他重新写入沈家族谱。就这样沈昭吃着两家饭,长到十二岁时,听说是给两家留了口信,出去闯荡去了。”

    “后来就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再后来就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来了一队威风凛凛的官爷,去了沈家,又去孙家把孙灵灵接去京都,我们才知道他当将军了。”

    妇人说到最后感叹一句说:“欸,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瘦弱孤僻的半大小子,不仅摇身一变成为大将军,还娶了堪比公主的媳……”

    话顿住,妇人看一眼姜柠,没了音儿,只眼巴巴等着。

    姜柠没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要回宅院里去。

    青韵拿出些碎银,分别抛给说过话的妇人。看也没看眼红又不敢说话的李婶,转身跟上姜柠。

    但姜柠走到一半又停下,在青韵疑惑眼神里折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位喜滋滋拿嘴咬银子的妇人说:“你们既然知道沈昭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也知道我身份尊贵,那么就请你们以后把嘴巴放干净点儿,否则我定叫侍卫来拔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她的脸色太冷,身上也散着威压,几位妇人本就忌惮她的身份,这下更加被她吓得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呜呜”地摇头表示不敢。

    姜柠很满意她们的反应,一一瞧过她们后,才把冷眼刀子射向李婶,嗓音淬冰似的说:“尤其是你,再让我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你骂沈昭,我定向陛下告御状。”

    话落,她怕此话威胁不到李婶,遂用看蝼蚁的眼神看李婶婶,轻蔑地说:“你知道的,我爹爹是当朝太傅,我姨母是掌管六宫的贵妃,你敢辱骂我夫君,我要告你御状,让陛下抄你九族,你哭都没地方哭。”

    从沈家那边回来的沈昭听见老远听见熟悉的声音,刚顿住脚寻见自家媳妇的身影,又听见“我夫君”三个字,顿时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

    姜柠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夫君?

    谁是她夫君?

    啊啊啊——

    他有些崩溃,方才为什么没有听清楚?!!

    沈昭丰富的内心活动,姜柠是不知道的。

    她一番威胁人的话落定,好像小人得志似的,扬起下巴,像只傲娇的小孔雀,对其他几位妇人说:“请你们传下去,以后谁若听见有人骂我夫君,就告诉孙家或者沈家的人,让他们转告给我,除去高官厚禄,其他我都能赏。”

    说完,瞪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李婶,冷哼一声,甩披风的同时,扭头就走。

    她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帅气。正开心自己会威胁人时,走几步陡然发现不对劲,抬头一看沈昭,顿时窘迫地杵在原地。

    该死,她心里懊恼不已,早知道不出来听这闲话了。

    沈昭与她相望几息,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夫君是指经常被这些妇人辱骂的他。

    他胸中乃至脑海都飘满“我夫君”三个字,似乎被巨大的惊喜砸傻了,一时只能僵着手脚、木着脸走向他的心上人。

    青韵:“?”

    沈将军这是……激动得同手同脚了?

    小草:“……”

    沈大哥居然同手同脚,真是没救了。她在心中暗暗吐槽一句,决定把这个记下来,回去就说给杨松听。

    她俩的内心活动,沈昭一点也不知情,他同手同脚走到姜柠面前,不等姜柠开口,就弯下腰去。

    “沈……”

    他打抱起姜柠就往沈宅走去。怀里的姜柠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不挣扎了,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在他下巴处小声嘀咕说:“我今天也没走什么路,干嘛又抱我。”

    姜柠香软的呼吸喷在他的下颌处,弄得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就欲大声警告姜柠:“你再勾我,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可警告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没什么起伏的叙述:“你走太慢了。”

    啧,怎么连句重话都不会说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噢,好吧。”听了他的话,姜柠应一句后,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想,原来沈昭经常抱她走,是因为嫌她走得慢。

    哼,她就知道沈昭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心思不一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几位妇人视野里。

    沈宅的朱红大门被护卫从里关上后,几位妇人收回视线,看向李婶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李婶原先因为和沈昭母亲因为田地划分问题起过争执,结下梁子后处处针对沈昭一家。

    以至于在沈昭母亲走后,她瞧准沈昭年幼,孙家和沈家的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嘴里便更加不积德,处处辱骂沈昭,还暗戳戳指使自己儿子李二狗带着同龄孩子欺凌沈昭。

    她猖狂了这么多年,根本没想到沈昭有翻身的一朝,只能把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咽。想着等沈昭走后,继续背地里辱骂他出气,不曾想姜柠来这一出……

    就在她不甘心时,戴头巾的妇人扬起嗓门吆喝说:“我看呐这某些人心眼子就是小。当年本就是你恃强凌弱想占人家田地的便宜,结果没占成功,就恼羞成怒处处造谣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

    “按理说,人走了,什么仇什么怨都一笔勾销了。这某些人倒好,还蹬鼻子上脸,逮着人家的孩子欺负,真是又记仇又歹毒。现在好了,人家儿子翻身成为将军不说,还娶了个身份尊贵的媳妇。”

    这妇人一句一句刺人的话直往李婶子心窝子捅,捅得李婶扭头怒瞪着她就骂:“你算什么贱皮骨头?轮得着你对我指指点点?”

    那妇人早就习惯这样的谩骂,反正不痛不痒的,她没什么损失,反而攥着手里的银子,刺人的话音更响了:“人家儿子可出息了,可不比某些人养大的儿子,连村里三十岁的妇人都娶不到,真是可怜。”

    李二狗好吃懒做,附近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李婶便把主意打在那村尾那个死了男人的三十岁妇人身上。结果那妇人一听是李二狗家,直接给媒婆下脸子。

    这桩事让李婶在村里沦为笑料。眼下被人当众说出来,李婶气得鼻孔冒烟,挽起袖子怒道:“你他娘的闭嘴,闭嘴……”

    “我就不闭,我可提醒你,该闭嘴的人是你,人家儿媳妇刚刚已经发通缉令了。你可小心点,要是再骂沈昭和他爹娘,你别怪我拿你当攀附人家儿媳妇的垫脚石头。”

    那妇人说着,也挽起袖子,嬉笑着问其他妇人,“是不是啊姊妹们?这泼天富贵也该轮到我们了吧?不过你们要是怕她,你们以后可别跟人家儿媳妇去讨赏,我反正是不怕她的。”

    其他妇人看看手里的银子,终是抵不住诱惑,纷纷挽起袖子盯着李婶,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像是恨不得现在就逼李婶骂沈昭几句。

    李婶这才意识到这些人都被姜柠的赏银收买,成为沈家的眼线了。

    她想起姜柠说的告御状、诛九族,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李二狗,她终于知道害怕了,灰败着一张老脸,攥紧拳头提醒自己:“不能骂、不能骂、不能骂……”

    那些妇人见她怂了,“嘁”一声,拿着银子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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