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王桃花盘算着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这雪一下又老长时间,于是打算明日再去县里一趟。这次她要把该买的都买了,年前就不再跑上跑下了。

    次日,王桃花交代好王少安,就裹紧棉衣,绑好裤腿,背上篓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县里走去。

    路上的雪快到膝盖了,好在中间有人来往倒也走出了条路。

    王桃花无所事事,朝着两边看去。

    重峦叠嶂的山林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冰冷的寒气一阵一阵袭来。山顶上似镶着一道亮晶晶的银边,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蟒。山很静,只能听到雪落的“簌簌”声,人走在其中,感觉世间所有的尘嚣都散去了。

    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程,这次愣是让她多走了大半个小时,等到县城时已经快中午了。

    老远她就看到城墙根下黑压压一片,等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些都是逃难的百姓。

    他们三五成群地窝在一起,衣裳单薄褴褛,神情多是萎靡不振。

    有些拖家带口的流民则砍来树枝靠着城墙撑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棚子,生起了火堆。因木头被雪水打湿了,到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许是天太冷了,老人小孩都挤成一团,不时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这……这才几日没来县里,就有这么多流民了,难不成北边又打了败仗?”

    这么一想,王桃花一颗心就剧烈地跳了起来,不行,她要去找周大年打听打听。

    她没瞧见,角落里几个男人正贪婪地注视着自己,眼里是止不住的兴奋。

    进了城,王桃花发现街上人更是少了很多,就连街边的铺子也关了许多,冷冷清清的。

    她赶紧朝粮铺跑去,就看到好几家粮铺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米缸砸了,粮桶也摔得稀巴烂,那箩筐更是裂成了好几块,可粮食一粒未见。几个掌柜的皆唉声叹气地坐在门口抹着眼泪,地上还依稀可见鲜红的血迹,心下更是不安起来。

    等来到周家粮铺,就看到周大年正扶起地上的桌椅板凳,里面的情景跟前头铺子里一样。

    “叔!”

    周大年看到王桃花的惊讶极了。

    “丫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咋还敢一个人来县里!?”

    “叔,是不是出事了?我看城外有一大片流民啊。”

    “听说这胡人都打快到徽州了。那些流民都是江对岸来的,咱们县偏点,听说附近几个县连街上都睡满了人。往后啊,这人只会越来越多!”

    王桃花心里突突的,脸色有些发白,自己担心的事果真来了!!!

    “那……那朝廷不管吗,不是说洛老公爷要亲自挂帅吗?”

    “丫头。你没听说吗?洛老公爷寿诞刚过就病倒了。现在圣上打算让小公爷顶替老公爷出征呢,也不知道这小公爷是否挑起大梁,听说还不到弱冠之年,也不知道能否把胡人赶出我大梁。”

    沟子村闭塞,下了雪后,村人更是几乎都不出村子,所以王桃花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现在她觉得事情很严重,要是那啥洛小公爷赶不走胡人,那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流民中的一员。

    越想心中越烦,看着铺子里乱七八糟的,就问道:“叔,我看了对面几家粮铺也都这般景象,这是怎么了?”

    “哎,流民抢的。”

    说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这几日流民渐多,城里的粮食本就运了大批去前线,这下就更吃紧了。就连灰面都已经涨到三十文一斤了,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流民都怨声载道。

    恰好昨日有个老婆子去买粮,这老婆子是当了家里人的棉衣才换了三十来文钱,本来想换斤粮食来糊口。不料碰上涨价,一斤粮食要卖四十文了,这老婆子一时没想开就投了西边的河里,捞上来时已没了气息。

    这老婆子的几个儿子就抬着老婆子的身子去粮铺里讨要说法,反而被赶了出去。这下几兄弟就闹腾了起来。很快人群越来越激愤,最后上百个流民一起涌入铺子里抢起了粮食。有些粮铺的伙计阻止抢粮,还被打了个半死。

    原本才二文钱的灰面一个多月的时间涨了二十倍,普通人家都没法生活,更何况那些逃难的百姓!!

    王桃花对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很是鄙夷,往地上啐了口:“这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还涨价,活该被抢!”

    突然又想到周家铺子也被抢,有些不好意地解释道:“叔,那个我说的不是你。你是好的,只是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

    周大年苦笑一声:“丫头,没事!好在我这铺子还好,本来也没剩多少粮食,抢了就抢了吧,就当叔救济灾民做善事了。”

    论心胸,王桃花觉得周大年真是可圈可点。

    “叔,你能这么想是好的。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眼瞅着快过年了。我这边整理好了,明日就回乡了。丫头,你来城里可是粮食不够?叔那边还有些,要不匀你一些。”

    “叔,不用了,我那粮食够吃了。今日来城里本来是想来采买些过年的东西,想不到变成这番光景。”

    “丫头,那你买了东西,趁着日头早赶紧出城。这几日城里城外都十分不太平,发生了好几起抢劫了。这不今日早晨,县太爷去卫所调了兵才把流民全赶去了城外。现如今流民皆不许入城,不然城中早乱了套。”

    王桃花点点头。

    这流民流离失所,温饱不济,又遇上这大雪天气,自是怨愤极多。如果待在城中,但凡有人稍微挑唆,可不就激起民变了吗。

    “那县太爷就不管那些流民了吗?”

    “哪里呀,前几日县太爷就派官兵去县里几个员外家游说捐粮了,各家商户也都出了些银子,现在每日卯时和酉时都会在几个城门口施粥,不然这大冷天,又下着雪,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王桃花心下点头,看来这县太爷还不算糊涂。就是这流民越来愈多,不知道能坚持到几刻了。

    出了粮铺,王桃花也不瞎逛了,径直去了趟杂货铺子。这趟她要多买点东西,谁知道下次城里还让不让进。

    买了几根蜡烛,万一真躲去地窖了,也不至于睁眼瞎。又买了一把新的菜刀,一把铲子,一口小铁锅,几个木碗,一副针线,万一打来了,这些都好带着逃走,还有……

    零零碎碎买了一通,背篓里就塞得满满当当。

    这一次花了她近一两的银子,但她一点都不心疼,毕竟保命要紧!!

    她正打算出城,就远远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硬拉着一个小丫头往街边楼里走去。

    那小丫头挣扎着,嗓子都哭哑了:“爹,我求你别卖了我。爹……我会好好表演……别卖了我……”

    这声音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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