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念翠有些肚子疼,您先在这坐一会儿,奴婢去去就来。”

    薛涴颜点头,看到不远处一树紫薇花开得正盛,便走过去摘下一朵,轻轻把玩。温香被发卖以后,顾夫人说反正她和妙姐儿都住在一处,就不再添丫头了。她就让知绿去和软红一起照顾妙姐儿,自己身边,只剩下了念翠一个大丫头。

    “王峥,王峥,你给我站住。”

    薛涴颜一愣,躲到了树后,借着密密的花枝遮住身形。

    王峥道:“公主,找在下有何事”

    宁和公主道:“无事就不能找你么,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说说话。”

    王峥道:“公主,您烦闷了,可以去找皇后,小公主或是太子殿下。”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就为了李宜昭”

    “您应该叫她大皇姐,叫我一声皇姐夫。”

    “我不叫”宁和公主手里似乎拿了条鞭子,甩在石头上,啪地一声响。“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是我挨了母后的训斥,赌气跑出宫,在集市里迷了路。是你抱着我走出了集市,还买了很多很多东西哄我吃,那个泥做的胖娃娃,还放在我的多宝盒里。”

    “公主殿下,”王峥叹道:“那年您才五岁,我以为是谁家走失的孩子。”

    “可是后来呢,我经常偷偷跑去找你,你陪我打马球,看星星。”

    “宜晗,”王峥终于唤道:“我一直把你当小妹妹看待。你就快及笄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会找一个合适的人与你相配。”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公主慎言。”

    “你不敢听,我偏要说。明明是我先认识你,明明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为什么你会选李宜昭她竟然在我背后诱惑你,引得你去父皇面前请求赐婚,简直是恬不知耻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掐死她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宁和公主的话,薛涴颜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王峥,你打我,你竟然为她打我。”

    “宜晗,我以前总以为你还小,娇蛮一些没什么。可是你今日居然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我娶宜昭,因为她是我心悦之人,这句话我从未对人说过,是想留在心里。我们大婚之日,我激动得几乎握不住挑盖头的喜称。这些,等你遇到真正喜欢之人,就会明白。我于你,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罢了。”

    “等等,你别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公主,您以后不要私下来找我,我不会再见您。”

    “王峥,你站住,站住”

    脚步声渐渐走远,宁和公主失声痛哭。薛涴颜等了一会儿,公主还是没有哭完,她的脚已经快麻了。这时候公主应该不会注意周围罢薛涴颜想着,小心翼翼迈出脚步离开这里。

    一条花枝勾住了她的头发,她急忙去解,不下心碰掉了斜插的海棠簪子。

    “谁在那里”一条红色的软鞭缠住她细弱的手臂,将她从紫薇花树下拖了出来。

    “你是哪家的丫头,居然敢偷听本公主说话,好大的胆子”

    薛涴颜忙站起来道:“公主息怒,臣女只是恰好在紫薇树下休息。”

    宁和公主拿鞭子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刚才是不是全都听到了,在笑话我”

    “不,”薛涴颜微笑道:“我反而想起了一首词的下阙,公主要听一听么”

    “词什么词”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月。”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宁和公主喃喃念了几句,怔怔放下了红鞭。

    薛涴颜叹道:“公主对王大公子用情至深,臣女这个无关之人听了都甚为感动,王大公子却无动于衷。公主必定心伤已极,臣女为什么要笑话。”

    听她口中称王峥为王大公子,而不是驸马,宁和公主凌厉的目光软下来:“有什么用呢。”

    一方丝帕递过来:“公主把脸上的泪擦一擦罢,您是天之骄女,在世人面前应该永远漂亮高贵。”

    宁和公主没有接,她用的是轻透的鲛绡纱,这种普通绸缎的帕子,连宫女都不屑用。“你是谁。”

    “臣女薛涴颜,在薛家排行第五。”

    在宫里,父皇母后哥哥都宠着她,她说一没人会说二,除了王峥那件事。无论她怎么哭求,父皇母后都不许她嫁给王峥。王峥大婚那日,她哭得肝肠寸断,王峥他却说,挑开李宜昭盖头的那一刻,他激动得手都在抖。那么她的情意到底算什么呢谁都道她的身份高贵,又有谁理解她心里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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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下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泪痕已干,宁和公主脸上的脆弱退去,恢复了一国公主的高傲。

    薛涴颜跪伏于地,以手触额:“臣女明白。”

    宁和公主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好,我会找你说话的。”

    “臣女恭送公主。”

    念翠捂着肚子回来,五姑娘坐在一树开着正好的紫薇花下,捻着一簇紫花轻嗅。她走过去道:“姑娘,对不住,让您等久了。”

    “无事,”薛涴颜丢了手中紫薇,拍了拍裙子站起来,眉目间隐有笑意。

    奇怪,日头大,姑娘等了许久竟然也不生气。人都说五姑娘性子柔和,其实,她的心思是最难猜的。念翠摇摇头,没有再多问,默默地跟在薛涴颜身后。

    “怎么去了那么久”薛沅颜拿过手帕。

    “姐姐说帕子在软塌上,我去了没有瞧见,又费了些时间找。”

    薛沅颜哼了一声,转头继续看比赛,二哥所在的白队落后,她看得紧张,没功夫与薛涴颜计较。

    薛涴颜这才坐下喝茶。

    蹴鞠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谢钧为首的白队一球领先五皇子带领的紫队。

    谢愉吃了一块一品酥,对薛汲颜道:“你家二哥薛文平日看起来嘻嘻哈哈的,蹴鞠倒是认真。倒是北宁侯世子空有力气,不甚灵活,他应该参加马球才对。”

    “玩的事情二哥一般都认真。”

    “可惜呀,王家二郎没来。”

    “王家二郎精通文墨,没想到他也会蹴鞠。”

    谢愉笑道:“不输大哥。”

    薛汲颜笑道:“这么多美男子还不够你看,巴巴地感慨。”

    谢愉摇头道:“不一样,如果说太子胜在容貌,王屿就是胜在气质。他明明没有太子长得好看,你却会在千万人之中一眼能看到他。连皇上都夸他,烟波澹澹,姿容清举,怀八斗之才,具林下之风。我猜他有这般风貌,与寒山寺的经历有关。”

    王屿刚生下来时病弱缠身,好几次差点没了,后来王家得一高僧指点,说此子须得近水而居,经佛光滋养六年,方能远离病痛。宰相与夫人无奈,只好将王屿送到姑苏城外寒山寺,养到六岁多方才接回来。

    薛汲颜笑道:“蕊儿,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京城的美男子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谢愉道:“不瞒你说,我手上写了一本书,京城群芳谱,里面有十大美男和十大佳人,王屿和许宛雩列在首位,回头你来忠卫侯府,我拿给你看看。”

    薛汲颜道:“京城默认的第一美男子是太子殿下,你倒是见解独特。你偷偷把这本书拿到市面上刻一刻,没准能卖个好价钱。”

    谢愉道:“我可不敢,要是爹知道了,他会对我用家法。”

    薛汲颜看着她笑。

    最终,谢钧带领的白队获胜。皇帝龙心大悦,赏了谢钧一把他当年用过的弓箭。大家正高兴地说着话,女眷所在的屏风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皇帝皱眉,对身后道:“高离,去看看。”

    大内总管高离去了一会儿,回来禀道:“是南靖侯小姐,她不知为什么匆匆走了。”

    皇后道:“臣妾待会儿派人去问候一下。”

    谢钧的目光闪了闪。

    蹴鞠结束,众位姑娘回到各自暂居的小院子休息。薛汲颜三人回来发现大姐姐在收拾东西,十分惊讶。

    “大姐姐,你这是--要回薛府”

    薛沁颜道:“姝儿,我有急事不得不回去了,晚上的菡萏宴你要照看好两个妹妹。”

    竟是连菡萏宴也不参加了,难道谢表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薛沅颜听了,心中一喜。大姐姐不在,她就是薛家最出色的姑娘了。“既然是急事,大姐姐就快回去罢,耽搁不得。”

    薛汲颜将薛沁颜拉到一边,道:“大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要不然我不让你走。”

    薛沁颜无奈,将南靖侯世子的事情简略说了。薛汲颜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她一时兴起,怂恿谢愉安排谢表哥和大姐姐偶遇,否则南靖侯世子已然得手了。

    “怪不得南靖侯小姐哭着走了。”

    薛沁颜道:“这件事陛下和娘娘很快会知道,南靖侯府不会善罢甘休,我要回去,和祖母母亲禀明事情的经过,也好应对。大哥那边你先不要说,免得他们胡乱去找南靖侯世子。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母亲找我回去,其他一律不知道。”

    薛沅颜在一旁绞着手帕,生怕薛汲颜劝得薛沁颜改变主意。两姐妹耳语了一阵,薛汲颜倒是帮薛沁颜收拾起东西来,薛沅颜这才放下了心,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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