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适逢单日,皇帝不必到太和殿升座临朝,只在乾清宫御书房里接见呈奏报的大臣。!

    这会儿御书房里燃着清新淡雅的迦南香,佛之气息浓郁。皇帝安然坐在九龙御座翻折子,御前宫人肃穆静立,好像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御前站了一位身着正红丹顶鹤纹样官服的年轻大臣,瞧着乌纱帽的坠珠便知此人来头不小,品级应当算是高的了。可他似乎很不安,时不时抬袖子擦汗。

    “你紧张什么,莫不是心里有鬼?”皇帝冷哼道。

    “臣不敢,只是...万岁爷一早宣臣进宫,臣唯恐织造体例做的不好,所以才…”

    皇帝将奏折放下,终于投来薄凉的目光,吓得他连连缩回脖子,“永昼,朕听说你打算纳妾?”

    他又擦了擦汗,“万岁爷说笑了,臣尚了公主,哪里还有纳妾的道理,如此一来,不是无视皇家天威了吗?”

    “朕可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呢,不纳妾。”皇帝咬牙重复道,随后挥了挥手,周东连忙带着宫人退下。他才继续说,“你娶了萤儿得对她一辈子好,否则,朕这一关也是难过的,知道吗?”

    他不敢看皇帝眼神,只苦涩应道,“臣知道,万岁爷放心。”

    皇帝暗地里的敲打也足够了,年根底下各方奏报也很多,没多说话,打发他出宫了。

    周东依照礼数送了送,瞅着那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叹息。

    这位叫永昼的一品国公爷不是旁人,正是慧嘉皇后的娘家侄儿、开国武臣之首魏国公徐茂德的长孙。尚了南阳长公主有九年了,是正儿八经的驸马爷。平日里,他是极温厚老实的一个人,陪南阳长公主进宫时,总忘不了打赏这些宫人,因此大家都喜欢他。

    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可惜人生那么不顺,九岁没了亲爹,娘俩全靠叔叔接济。说来他爹死的也冤屈,让暗卫前指挥使给算计死的。当时玄德爷还夺了魏国公的爵位,孤儿寡母凄凄惨惨。

    好不容易等到成人,继承祖的荫蔽,却偏偏被南阳长公主给看了。这下子好了,玄德皇帝赐婚,不想娶也得娶了。按理说娶了皇长嫡公主是极大的幸运,可这位公主下嫁多年,肚子丝毫不见有动静。这不,在母亲的催促下,驸马爷才想到了纳妾的点子。

    如今,皇帝这么一旁敲侧击,纳妾?想都别想了!

    永昼灰头土脸地回了长公主府,他瞅着悬挂在高处的烫金牌匾,心不由苦涩。这所府邸是祖辈传下来的魏国公府,可因他尚了公主,公主地位崇高,才被迫改成了长公主府,恐怕九泉之下祖父和父亲亡灵也因此不安了。

    “夫君回来了?”

    如莺啭的女声响起,他举目望去,庭院不远处站了一位袅娜的佳人,正是南阳长公主。长公主微微笑着走前来,扑打他身的尘土,“皇召夫君前去有什么急事吗?”

    永昼不回她的话,只问,“母亲呢?”

    长公主脸色微变,但强忍着道,“婆婆在禅房送子观音前烧香呢,我派人送了早膳过去,她已经用过了。夫君...夫君先陪我看会儿诗集可好?”

    永昼的视线不离禅房的方向,最后还是答应了长公主,陪她朝书房走去。他侧首看了看长公主,她容颜依旧姣好,看不出是二十八岁的人。可这又能怎么样,九年无所出,难道徐家的香火真要断在他这一辈?

    “夫君若是有心事,便对我说啊。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是不能共同承担的?”长公主急切道。

    永昼挣开她的手,冷然笑道,“长公主地位高,哪里敢劳您的大驾呢?”

    “永昼!”长公主情急之下喊了他的名字,紧跑几步从背后环他的腰,吞声饮泣道,“是皇又逼你了是吧!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不知不觉泪流双颊,永昼嗤笑道,“还能说什么。我娶了他心目最尊贵的女人,我抢了他的心人,我本来该是下大狱的命,到他跟前挨训又有什么!”

    长公主心痛无,这才是横在他们间最大的障碍。她一直不知道皇帝对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只当做弟弟在一起玩耍。直到十六岁时,时年十四岁的皇帝偷吻她,她才知道,原来她逃不过这一切。

    “永昼…”长公主气力虚乏地哼了声,“我知道你和母亲在想什么,我子嗣艰难,再等下去恐怕也不会有孩子了…你…纳妾吧!”

    “纳妾?”永昼半哭半笑,“如果我真纳了妾,你猜你的旧情人,会将我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他憋屈到了极致,最终在这一刻爆发。说完这话,他便挣脱了长公主,朝园子深处跑去。长公主泪流满面,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场面,她还在诗集里藏了他最喜欢的花笺,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他们竟然连书房都没能走到。

    “长公主!”她身体绵软地瘫下去,远远候着的侍女连忙跑过来扶她。

    “备马车,我要去畅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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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透着刺骨的冷,西风吹的树枝凌乱,哗啦啦响进人的心里。

    金陵城墙根下,蹲着一溜五大三粗的壮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曲折的官道。年节底下,往城里送货的马车尤多,货物沉重,需要壮汉背到商户里去。穆小顺自然挤在里头,只不过人小个子矮,每每来了活儿,总被别人给抢去。

    又是一排车队自南缓缓而来,前面是开道的马车,后面是几车钉木箱子,透过缝隙可隐约得见,里面大概是香蕉、橘子等瓜果。

    城门守军照例拦下问,“从哪儿来的?都装了些什么?”

    领头的一边往守军手里递银子,一边道,“从漳州来的,年节下给京里达官贵人们送瓜果。”

    守军翻查了一遍,没发现出什么问题,挥了挥手便让他们进城。蹲在墙根下的大汉们立刻涌了来,争抢着要背货,片刻把活儿给抢光了。

    小顺急得直跳脚,若是再赚不到银子,她明儿得到长江漕运航道接活儿了。在她四处观望,打算凑到车队领头面前再问问有没有别的活儿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小顺举目望去,是一个披着草皮衣、戴着草帽的年人,随着漳州车队而来的。他模样极是周正,眉间带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喜悦。

    “我不会白让你帮忙的。”那年人从布衣袖子里掏出一串铜板,“请你带个路,这五十个铜板给你。”

    小顺眼睛瞬间亮了,顺势给接了过来,“大叔叫什么名字啊,您要去哪儿,说吧,我地道的金陵人,弄不错的。”

    那人笑了笑,“你知道恪亲王府在哪儿吧?”

    小顺不假思索地说了句“知道”,抓那人的胳膊走,“您找恪王府干什么啊?对了,您还没说自个儿叫啥名儿呢!”

    “我…走亲戚的,亲戚家住在恪王府附近。至于我的名字…我姓常,人家喊都我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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