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弘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那种刚从战场拼杀回来的炽热躁动被那两个字给一下子扑灭了。

    “对不起…爹对不起你…”

    薛月莹亲眼看着身侧的男人流下了两行清泪,泪水与鲜血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没有停下脚步,将景阑背到了卧房。

    景阑身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大夫清理包扎药后,便慢慢止住了血。

    “王爷,先生伤口已无大碍,待会儿可能会发热,吃一剂煎的药便可以了。近日注意不要着水,饮食清淡,便很快可以痊愈。”

    “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侧身看向躺在内室榻的那个男人,稳了稳心神,朝里面走去。

    景阑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扶着榻沿想要坐起来。

    “别折腾了,小心伤口裂开。”弘霖板着身子站在他面前。

    景阑含笑道,“没想到啊…咱们父子相认竟是这种情形,我还以为咱俩会抱头痛哭一回呢,哪像现在,你看我跟看仇人似的。”

    弘霖冷着脸,“我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既然你活的挺好,为什么又要回来?你这么愿意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吗?”

    景阑低头痴笑,揭开身份这天他竟没有勇气看他一眼了,“弘霖…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爹不是胆小鬼,爹会保护你。”

    弘霖瞬间泪如泉涌,跪倒在景阑榻边,头撞进了他怀里,呜咽着说,“为什么才来…为什么当初不带我一起走!我宁愿不要这赫赫亲王之尊,我只想有爹娘!我恨你!爹!”

    恰在此时,门被人给撞开了,宁薇哭着跑了进来,“阑哥!阑哥!你怎么会受伤!”

    她跑到榻前时,不由止住了脚步,定定望着这对父子,泪水喷薄而出。

    ——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终于破晓,弘霖也安排战事后续回来了。

    他悄声推开卧房的门,发现景阑还在睡着,只有宁薇一人在旁侍候。

    “宁夫人去歇息片刻吧,我照顾我爹行了。”

    宁薇摇摇头,“该休息的是你,从昨晚打仗回来没歇息,养足了精神才能跟阑哥好好说过去的事啊,这里有我行了。”

    “宁夫人,我不累,真的一点儿都不累…”

    宁薇叹息一声,“你不要怨阑哥,他也不希望世事发展到这种地步,一直以来他都想补偿你,而且他也尽力去做了。”

    “我知道。”

    “弘霖……”景阑在梦呢喃两声,而后睁开了眼睛,便看到宁薇和弘霖站在日光下。

    宁薇连忙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醒了?还难受吗?”

    景阑是觉得头晕晕沉沉的,双眼也肿的有些睁不开,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他笑着摇头,“我身子硬朗着呢,你别担心。”

    宁薇这才安心些,她看了一眼弘霖,“那我出去,你们父子好好聊聊。”

    卧房内只有弘霖和景阑二人,弘霖此刻再看景阑,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认出他,分明两个人长的那样像。

    景阑看着儿子巴巴仰望着自己,心里暖意融融,“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替我挡刀的那一刻。”弘霖寡淡地说,“但我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

    “早在见你第一面时,心便觉震撼,总觉得十分熟悉。后来意远引你进王府时,你说自己不配承继祖姓,以宝玉、书生代替。宝字取半边,玉字取谐音,是为宇。书生对应的则是,合起来是宇,可笑我当时竟然没读懂其意味。”

    景阑悠长喟叹一声,“宇宇,真是太久不曾听到了,连我自己都忘了本是高皇帝血脉了。”

    “后来你对我讲的那些关于娘亲的事,一个外大臣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宫闱密事?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亲身经历的,所以你提起我娘时,眼难掩悲痛之色。”

    “……”

    “直到我出发来齐州前,太皇老爷子偷着写了封信,说你还活在人世间,而且按你的性子,早晚会回来找我。”

    景阑愣怔片刻,然后放声大笑起来,身躯也随之不停地颤抖,“想不到我这辈子,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他。难怪难怪,二十年前我输在他手。”

    弘霖鼻头酸动,从不轻弹泪的他居然啜泣起来,“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死生永不相见难道不好吗?”

    景阑无颜直视他,毕竟二十年前,是自己抛弃了他,独自逃命。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解释这一事实。

    “你明白当我知道自己不是太皇和太后的血脉时的心情吗?我仿佛一夕之间无家可归,别的孩子都能承欢爹娘膝下,可我却孤零零的!太后对我好,只因她对你许下承诺,只因她可怜我!”

    景阑无力回话,唯有颤着声音嘟囔着,“弘霖……”

    弘霖激动地将憋了十余年的话一溜烟说了出来,此刻他终于如释重负。

    景阑却没有为自己辩驳,“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弘霖突然前紧紧抱住沧桑的父亲,放声大哭起来,“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太皇的错!我知道!我知道…”

    当人将感情宣泄出来,也意味着正视人生的坎坷了。弘霖像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躲在父亲臂弯里哭了很久,才止住眼泪。

    “往事成灰,过了今日,我便不想重提了。”弘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打算在齐州呆多久?”

    景阑知道弘霖已经接受了自己,只是这小子脾气犟嘴又硬,连一声“爹”都喊不出来。他假装不在意这些,微笑着慢慢道,“你打算让我在这儿呆多久?”

    弘霖哑然,让亲爹听自己的安排,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孝?

    “你不必有顾虑,我老了,全听儿子安排。”

    弘霖温吞地说,“先在府里住下来吧,你回了金陵也不安全,太皇和皇兄都盯着你,别再把命给弄丢了……”

    景阑戳了戳他脑门,“臭小子,你还是别操心我了,先想想你自己吧。未经统帅同意,私自进击敌营,过不了几天,弹劾你的奏章要堆满御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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