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實力最爲強大的乾家卻一直沒有動作,安靜的讓人驚奇。
乾家府上的氣氛有些凝重,乾政站在大廳之中,身後便是家主之位,但他此時卻沒有坐在上面,反而是眼神凝重的看着前方。
乾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前方那蒼老瘦小的身影帶給乾政極大的壓力,哪怕是面對敖靈老祖他都沒有感受到這樣龐大的壓力。
因爲眼前這位老者,
是大荒國師。
乾政說道,“國師不應該來此。”
乾政的語氣有些悲痛,同時帶着不滿。暮塵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而在他與大荒那貌離神合的約定之中,暮塵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起碼不該是現在出現。
暮塵說道,“我這把老骨頭若是不來,乾小子你可就要把這潮月城給拆咯。”
看暮塵對乾政的稱呼,兩人竟是舊識。
乾政語氣有些不滿道,“這潮月城三家格局不是你們大荒一手造成的我已經等了十年了,你們現在還想怎樣”
縱然是暮塵身份超然,乾政依舊是把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說了出來。
身爲乾家家主,放在平常他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因爲這會給乾家帶來不可獲知的影響。
要知道,眼前這位老者,想要滅掉乾家,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兩者實力相差太大了,大到乾政就算忍辱負重了十年,卻也看不到能追上的希望。
而在如今,乾政終於看到自己苦苦等來的機會,卻被暮塵找上門來,這讓他如何不怒。
面對乾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語氣,暮塵卻是不腦,呵呵笑道,“這潮月城從十年前就應該是你們乾家的,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是我大荒對不住你們乾家。”
暮塵很是坦蕩的承認了錯誤,這樣的反應令的乾政一滯。
乾政頓時警惕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由不得他不警惕,乾政自己身爲乾家家主,能在被大荒與其他兩家處處針對的情況下還把乾家經營的如水桶般滴水不漏,自然有自己過人的本事,其人心智與謀算絕對遠超於常人,因此乾政自問在自己可能進取不足,但是在守成方面,不弱於其他人。
可暮塵乃是大荒國師,是在大荒只是一偏隅小國時就當任的國師,僅僅用了十年時間就讓大荒從一偏隅小國從東極域數百個國家之中脫穎而出,成爲一佔據東極域半壁江山的王朝,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在這位看似弱不禁風的老者面前,乾政只覺得自己所謀劃的一切都被看穿,而且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暮塵說道,“當年我曾跟你們乾家約定十年之期,十年一過,這潮月城便是你們乾家的天下。”
乾政只是靜靜站立一旁沒有答話,暮塵那蒼老的面孔上露出一絲苦笑,“老頭子我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承諾,一生從未失信於人,但是這次有個人逼的老頭子我不得不過來。”
乾政冷笑道,“你若是不願意,這世間誰能逼得了你。”
暮塵已經是大荒國師,而且修爲是那元神之境,便是在大荒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這片天下比他強的人有,但是能逼得暮塵做出不情願之事的卻絕對沒有。
暮塵搖頭道,“這天下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修爲越高,所受的束縛越多。有些事你如果不去做”
後面的話暮塵沒有說出口,而其臉上的唏噓之色已經表明了那後果的嚴重之處。
這些事不是乾政這種層次的修士能夠觸摸到的,但是在暮塵有意無意的透漏“天機”之下,他卻也明白了暮塵的難處。
能讓一位元神修士束手無措,無可奈何的,那自然是隻有道。
這片天下,天道最爲威嚴,對於修士來說也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一條束縛自由的繩索。
修爲越高,距離頭頂那把劍就越近,繩子勒得就越緊。
乾政懂得了暮塵的意思,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要接受。
說到底這還是一種交易,暮塵有他的迫不得已,但是乾政何嘗不是
乾政語氣稍微緩和,但依舊冷漠道,“國師大人既然身不由己,那今日來找晚輩有何事”
如此一問,話題便是回到了最初一開始的時候。
暮塵笑呵呵道,“你這小子依舊滑頭,跟你老子一個樣,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貨色。”
乾政不置可否,暮塵伸出一隻手掌,“五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乾家要在這潮月城再安份五年
乾政手不由自主攥緊了,努力使自己語氣變得平靜下來,“敢問暮前輩,五年之內,這潮月城是由誰做主。”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麼。”
乾政頭朝後擡,雙手緩緩鬆開,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何家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暮塵說道,“何寧海那孩子見過,腦子和天賦都是上上之選,比你更適合成爲城主,五年之內由他在,你不用擔心這潮月城被人搶了或是頹敗下去。”
乾政譏諷道,“誰比誰適合不都是由你們大荒一手操定的嗎,這所謂的適合,不過是因爲何寧海第一個先向你們大荒示好罷了。”
“大荒需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多麼有能力的城主,而是一個可以掌控的下屬。”
暮塵出乎意料地沒有反對,反而是點頭承認道,“對於一個王朝來說,有能力的人太多,但是真正缺少的是聽話的人。”
“你們潮月城三大家族這十年出現了很多人才,哪怕是在我大荒也是足以佔據一方的人物,困在潮月城這座小天地之中確是浪費了。”
乾政沉默了,他臉上面無表情,但是在此時此刻,這樣的態度卻是證明其內心的悲哀。
乾家十年以來,一直都把潮月城城主當成目標,可是十年以來卻從未有一人能成爲城主。
哪怕乾家當代家主如何出色,哪怕乾家在當時的實力如何一枝獨秀,壓制的其他兩家都擡不起頭來,可是卻從未有一人當上那個位置。
乾政是如今乾家的當代家主,而他精心謀劃了這麼多年,終於前所未有的靠近了這個位置。
這其中所耗費的心力與忍耐是外人不可想象的。
可是這十年來的忍耐與努力,卻因身前這老者的一句話,皆付之東流。
乾政心中難道不憤怒
他心中無比的憤怒,那種原本已經到手的努力成果卻從自己手中消失的怒火快要把他身體都焚燒殆盡。
可是這憤怒之後呢
當知道事情無法挽回之後,乾政心中就只剩下苦澀。
大荒前來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暮塵,這就已經表明了大荒的態度。
國師的身份來跟他談,已經體現了對他這位家主的尊重,但是其中另一層意思卻是命令的不容置疑。
暮塵現在能平心靜氣的跟自己談,只不過是因爲一切都在把握之中後的從容大度罷了。
乾政心知肚明,只要乾家的根還在潮月城,對方就喫定了自己。
努力把心中的怒火壓制了下去,乾政雙眼充斥着血絲,他微微閤眼,把心神沉靜了下來,這才睜開眼看着暮塵,“敢問國師,大荒做出這樣決定到底爲何。”
既然暮塵已經直截了當的把事情挑明瞭,那麼乾政也開始直接了起來。
一些放在平時隱祕的問題自然也可以放在廳堂之上了。
暮塵說道,“因爲一個人。”
乾政說道,“就因爲一個人就足以讓大荒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人是誰。”
暮塵眼神緬懷道,“一個年輕人,很出色的年輕人。”
乾政問道,“他是誰。”
暮塵緩緩道,“他叫許長安。”
大廳之中變得如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良久,乾政有些澀啞的聲音才緩緩傳出,“五年之後,這城主由誰來當。”
暮塵說道,“由你們乾家指定一人,我大荒不會干涉,但是他只能當十年,十年之後,這潮月城的城主之位不再指定誰當,而是在潮月城之中公開競爭,能者得之。”
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位心中有些憋屈的老者緩緩道,“這其中從頭到尾,我大荒絕對不會再插手潮月城之事。”
“這就好,這就好”
乾政嘴角喃喃自語,腳步虛浮,一個踉蹌倒在身後的家主椅上,神色有些麻木。
也許是這些日子來經歷的事讓這位已至中年卻雙鬢斑白的家主變得有些神經敏感,再得知五年之後自己乾家的希望還在之後,他心中一直壓積着的一口氣緩緩鬆了下來。
十年如一日,但卻毀於一旦。
日復一年,始終在忍辱負重。
饒是暮塵見慣了大風大浪,人間冷暖,心中卻依舊對這位爲家族奉獻自己所有的後輩生出敬佩之心。
當朝爲官,當家爲主,其實都不過如此,其實都是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