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心黑搶錢,那誰也比不過於氏的鋪子,值多少錢她心裏門兒清,就是想賴賬罷了。

    沈令菡把帳本子往桌上一放,“舅母,您要不先對對吧,您也是做布料生意的,進價也有數,我娘不在家,掌櫃做事都得仔細着來,至少得把本錢收回來,要不人家不好做,外祖母您說是吧。”

    鄭氏沉吟了一聲,“就別爲難令娘了。”

    何有志總算插了一句,“就是啊夫人,令娘也不懂,別叫人家掌櫃爲難。”

    於氏剜了他一眼,又笑笑,“瞧這話說的,好像我要難爲人似的,其實衣裳都是小錢,真正這些首飾頭面纔是最費的,娘給添的那些,連一套都做不出來,還不都是我掏的腰包,我也沒說什麼,還能貪圖這幾個布料錢麼。”

    旋即話頭一轉,“不過啊,這兩個月鋪子收益少,開銷又大,我手上的現銀都沒了,暫時拿不出十五貫來,你要不嫌少,家裏就剩了兩三貫,我都給你,你舅舅再有十幾日就發俸了,到時候補給你如何”

    連鄭氏的臉上都掛不住了,她出錢原是要給沈令菡補的,她只說自己不要,於氏但凡不傻,就知道該填補給誰,那些錢足有五六貫,如何也夠沈令菡用了,何況於氏也沒給人做多少。

    於氏的算盤是這樣打的,她出錢給令娘做衣裳首飾,還要養她喫喝,怎麼也能抵消幾匹布錢吧,沈令菡要是有點眼色,順着話就知道該一筆勾銷,在何秀秀那裏討便宜討慣了,覺得這是順理成章。

    只可惜沈令菡不是何秀秀,於氏從鋪子裏拿的布,可比那幾套首飾值錢多了,何況她連拿帶賣,只賺不賠,再有鄭氏給的那些,就算補齊了布錢,也基本等於沒花自己的,冤大頭纔會給她一筆勾銷。

    “要不這樣吧舅母,給我做的那套衣裳工錢就算在桃紅色那匹布里頭,便不要您這匹布錢了,就當我送您跟阿瑤的,首飾我用不上,之前就跟外祖母說了,不用給我做,便留給阿瑤吧,您只給剩下的錢便是。”

    於氏沒料到她這麼不上道,也不知道是太精明還是聽不懂人話,然而方纔自己不貪便宜的話放了出去,不好明着賴了,只是一味拖着。

    “得了,我記下了,等你舅舅有了俸祿我就給你結清。”

    沈令菡笑嘻嘻的伸手:“您要不先把身上的現錢給我,我好回去交差,剩下的打個欠條,到時候我直接管您拿。”

    於氏氣的差點兒罵人,“你可比你娘精明多了,還知道打欠條,一家人這麼外,我還能賴你錢不給麼。”

    那也沒少賴。

    “應該的應該的。”何有志腦子轉的慢,就按照於氏的表面意思理解,“秀秀不在家,還是算清楚好,放心啊令娘,等舅舅領了俸祿,直接就給你。”

    於氏險些撅過去,要不是當着鄭氏不好發作,她能一腳把他踹窗戶外頭,什麼就俸祿直接給她了,腦子讓豬拱了

    沈令菡到底是拿了於氏的欠條纔出門,抱着那套不能再醜的桃紅衣裳回了房間。

    壓了舅母一回,心裏也並沒覺得暢快,因爲她知道,於氏只要花錢就難受,馬上就能找她的晦氣,到時候又是一番應對。

    要麼忍氣吞聲要麼疲於應對,日子怎麼都不順。

    她對着新衣裳嘆口氣,轉而把它壓到了箱底。

    無獨有偶,談讓也得了一套新衣裳。

    是談樾剛送來的,還帶了一套書給他,“今日得空,來給你講講書,衣裳是新給你做的,試試合不合身,趕在上巳之前,應該還來得及改。”

    見談讓疑惑,他解釋說,“是要去琅琊王府穿的,我跟父親說過了,也讓你去見見世面,先去認認臉,往後這樣的事只多不少,你得學着應對。”

    “嗯,我知道了。”

    在大哥面前,他一般不會問多餘的問題,給他就拿着,不給不會主動要,讓去琅琊王府也沒二話,可以說知好知歹,給足了談樾面子,這是談家任何一個人都享不着的待遇。

    而談樾的滿足感也來源於此,因爲態度決定一切,他家三弟是最看重他的,“先去試試再說,讓我看看合不合身。”

    談讓拿着衣裳去房間裏穿,不多一會兒就出來了。

    談樾的視線從書上擡起來,不由眼前一亮,三弟這孩子算是他看着長大的,可能由於心理原因,一直沒把他往高了看,長的雖然是俊俏,可男人不看重這個,算不得什麼優點,況且他成日默不作聲,再好看的臉也沒有風采。

    個頭沒長起來,身形還纖瘦,就是個沒長齊的半大小子,穿什麼都空蕩蕩的,再加上從來沒有打扮齊整過,所以很不入人眼。

    這套衣服是爲了讓他進琅琊王府特意做的,算不得頂好,可即便如此,他穿上也像換了個人,說是世家公子也不違和,如果身量再足些,那就很可觀了。

    果然人靠衣裳馬靠鞍,原本談樾擔心他拿不出手,如今一看,至少面上是過得去了,站在幾個兄弟中不會突兀。

    “尚可,我看很合身,倒是不用改了。”

    “謝謝大哥。”

    “嗯,不錯,我家三弟是個好苗子,以後飯記得多喫點,我讓齊管家多分你一些月利,長身體的時候不能耽誤了。”

    談讓又回屋去把衣裳換了,新舊好壞,都在他臉上看不出波瀾,哪怕就讓他穿平常的衣裳進琅琊王府都沒關係,只要談家不怕丟臉,他是無所謂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方纔取悅了大哥,他今天留的時辰格外長,書講解的也比以往細,看似是要更加悉心栽培他。不過談讓偶爾會走神,枯燥的講解並不能完全吸引他的注意,他惦記着趕在閉坊前去河邊打水。

    最近都沒再遇上那隻小麻雀,不知是熱情耗盡了,還是被鎖在了籠裏。

    沈令菡的熱情一時半刻是耗不盡的,主要是日子不太好過。

    最近她藉着讀書的理由,三天兩頭往自家小院裏跑,躲清閒是一方面,主要是躲着鄭氏給她們請的女先生。估摸着是鄭氏省錢,不知從哪拎了個半吊子婦人來,橫看豎看都沒看出她懂禮知禮,阿瑤跟着學了兩天,走道都快要脫離人的路線。

    她不想扭捏成那副德行,能跑就跑,而且因爲布料的事,於氏整日沒好臉,那之後沒出三日,鋪子裏頭不負所望的又有了麻煩。

    於氏身爲都尉夫人,屁股後面總能有些愛巴結的夫人奉承,布料鋪子這種婦人扎堆的地方,最容易生事,而且還不帶重樣的。

    起因是幾個婦人捧着幾件衣裳過來,說何秀秀家裏的布料又貴又劣,做了衣裳才穿幾天就壞,還召集了一堆看熱鬧的人來嚷嚷,門口熱鬧的好像菜市場。

    當時沈令菡不在,是孫掌櫃處理的,那布料是他賣出去的,所以認得,是自家的沒錯,但衣裳破損不一定是布不好,可人要存心誣陷,那就根本說不清楚,吵起來只能是鋪子喫虧,所以他據理爭不過的時候,選擇了喫虧是福,給那幾個婦人陪了錢,這纔打發了。

    人有時是跟風心理,聽多了誰誰誰不好,就算不知道是真是假,心理上也會有暗示,所以某種程度來說,孫掌櫃及時止損並不算錯,這影響是肯定有了的,承不承認都一樣。

    只是這事給沈令菡提了個醒,有些事情力不能控的時候,或者暫時妥協是最好的選擇。

    “令娘,我琢磨着,調低價格也使得。”去鋪子裏的時候,孫掌櫃跟她說道,“原本我們的價位比較高,靠的是東家的生意手段,她不在的時候,倒是可以適當降一些。”

    何秀秀的鋪子在琅琊郡屬於高價位的上層路線,除了花樣新樣式全,更多是靠何秀秀的個人魅力,她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取悅婦人,出的花樣子好看時新,婦人們就愛來買,再配上些穿戴建議,效果翻倍。

    定價跟所售物件成正比,高一些是理所當然,再者總要給同行留生路,你家賣的好價格高,別人不會說什麼,可要是賣的好價格還低,那就不是事了。所以價格方面的優勢就是別家賴以生存的根本,如果忽然調價,無疑是堵了人家的財路,根本不可能長久。

    這不是解決事情的思路,不過沈令菡沒有明確反對,只道,“還是等我娘回來再說吧,孫掌櫃您一個人守着鋪子辛苦,不如就暫時關門幾日,您也好回家歇一歇。”

    孫掌櫃張張嘴,沒說什麼,他沒料到東家走後會有這麼多麻煩,可以說是疲於應對,能力所及,他當然願意盡心幫忙,可要是一直如此,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成吧,就暫時歇幾日,東家不在,你也怪不容易的,官門裏的人惹不起,避開也好。”

    於是布料鋪子就關門歇業了,沈令菡暫時去了一樁心事,感覺稍稍鬆了口氣,趁着天沒黑的時候,又拎着魚簍去了河邊。

    最近她沒怎麼來,偶爾來也沒碰上談小郎君,都快忘他長什麼樣了,只是記得好看。

    也不知道他日子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受人欺負。

    她一來就瞧見有人蹲在河邊,不知道琢磨什麼,眼看着都要閉坊了也不着急回去,她好奇走近再一瞧,不是談小郎君又是誰。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