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看見的”

    談樾讓衆人退下,負手站在門口,看着裏面的小夫妻,一個溫柔以待,眼睛裏看不見除她之外的任何東西,一個笑容純真,絲毫不在意身處何地。

    “這個不重要,反正對你我而言,沒什麼區別。”談讓抽空側臉看他一眼,眼神一如往常,的確沒什麼區別。

    談樾眯起眼,想從他眼睛裏看出那麼點不同來,可他極盡所能,依舊覺得他跟自己認識的那個三郎沒什麼不一樣。三郎彷彿一直這樣淡定自若,看誰都沒有溫情。談樾一度就喜歡他這份冷漠,因爲只有情不外露的人才有做大事的資本,他其實沒看走眼,只是沒看透而已。

    “三郎,你很出乎我的意料,我沒想到你跟周璞能走到這一步,但我覺得你們不應該在這時候控制了琅琊王,你們不是河間王的對手。”

    “大哥,不先問問你爹孃如何了麼”

    談樾一怔,“你殺了他們”

    談讓喂完了甜糕,用談樾的水沾溼了帕子,給媳婦擦臉上的灰,“聽起來,你好像一點不悲傷,是早就料到了麼”

    談樾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狼心狗肺的東西,自己爹孃死了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只是人生總有取捨,想要沉浸在骨肉親情裏,就不可能心無旁騖地追求前程,這兩者不矛盾,但是很難兼顧。他計劃裏會趕在東海王攻城的時候,把母親他們帶走,但凡是總有意外,一切沒能如他預料的那般進行。

    比如,他沒想到三郎會失去控制,讓他失去了裏應外合的幫手,沒料到琅琊王府會有內鬥,還有老二談遜,如果給他機會,恐怕會第一時間回去報仇。

    “別給自己找太多借口大哥,你心裏很清楚,留你爹孃在琅琊郡會有什麼後果,你天生就不是個溫情之人,還是別扮演情深意重的好,反而很容易露出馬腳。”

    談樾皺起眉,似乎不大認同他這番評價,“至少我自認爲還算對得起你。”

    談讓笑了笑,“大哥,您這一輩子沒真正相信過誰,也沒真正親近過誰吧,可能不太懂感情,你或許認爲人跟人就該這樣流於表面,需要跟誰維持什麼關係,就扮演什麼角色,其實人之間的情感感應遠沒有這麼簡單,你對我有幾分真假,我辨的出來,我還給你的都是你應得的。”

    “你單槍匹馬過來,我以爲你還是願意跟我站同一振營的,你如果像以前一樣,或許我照樣看不透你,你跟弟妹都還有活路。”

    “在試探我麼”談讓把帕子捏在手裏,轉過身面對他,“你不用把我想的太複雜,我一個人過來,只是來找媳婦,我沒花言巧語忽悠你,你可以看成是你應得的那份,你知道的,如果我想,你現在根本看不穿我。”

    談樾笑笑,“這麼說,你這算是跟我兩清了”

    “可以這麼說吧,後面如何,看命,你我都是一樣。”

    “這個你就錯了,至少現在,你在下風。”談樾朝身後的人招手,“看好了談大人跟談夫人,別弄傷他們。”

    山上密道這邊的動靜,沒能瞞過土匪的眼線,周璞很快就知道了。

    “張風你的人在山上的出入口埋伏,隨時準備潛入救人,至於寺院那裏,先不要驚動,防止他們狗急跳牆,等進城了再收拾。”

    此時河間王的人正四面攻城,再讓談樾的人進城,其實不是什麼好主意,但大家都知道談讓肯定在密道,很可能已經成了人質,所以即便危險也只能如此。

    張風說:“我親自去,我一定把小瞎子帶出來,保證讓河間王的人有來無回。”

    “帶我去吧”談二說,“我去跟大哥說,讓他放了三哥,只要他回心轉意,咱們都能原諒他對不對”

    張風同情地看着周璞,“周老四你怎麼找了這麼個傻媳婦,快別讓她添亂了我天。”

    談二都快哭了,這幾天她備受煎熬,二哥殺了爹孃,大哥又投靠了河間王,來跟三哥爲敵,她心裏存的那些僥倖一樣都沒實現,要是三哥跟大哥再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家裏人都沒了,她還活個什麼勁。

    周璞看看她,難得沒說什麼打擊她的話,“張風,麻煩你照顧她一下吧。”

    “什麼玩意”張風捂臉,“一個兩個的都是媳婦迷,還能不能好好打仗了,女人誤國啊”

    周璞對談二說,“你想去我不攔着,但是別給張老大添麻煩,你三哥跟

    你大哥之間有他們的恩怨,不是你能插手的,何況你也插不上,聽明白麼”

    談二點點頭,她一下抱住週四,“謝謝你,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給你們添亂的,你等我回來。”

    周璞一直繃緊的臉柔和起來,拍拍她的頭,“去吧。”

    張風走後,老張先生說,“城外不容樂觀,不能完全指望東海王的人,張風不在,你一個人要如何守”

    之前跟東海王約定,由他把河間王的人引到埋伏的地方,不過談讓也說了,不能對東海王報太大希望,果然如他所言,河間王根本不信任東海王,商定好的地方一個人都沒引過來。

    “拿命守唄,我們跟河間王半斤八兩,誰贏了算誰的。”周璞沒所謂道,“張先生,城內靠你了,如果張風沒能阻斷談樾,還請您儘量守着。”

    老張先生捏着鬍子嘆氣,“沒想到我這把老命還能有用得着的時候,哎,這下連晚年都安度不了了。”

    周璞哈哈笑,“張先生別這麼悲觀,如果這次能退敵,我許你後半輩子榮華富貴,您想怎麼過晚年就怎麼過。”

    老張嗤笑,都是屁話,這些慣會忽悠人的小兔崽子們。

    “徐州失手了”河間王懷疑自己耳朵聾了,“怎麼可能”

    周顏連夜趕路,此時面容憔悴,“我是從徐州逃出來的,還能有假麼,不知道是什麼人,似乎不是官家的人。”

    不是官家的人,那還能是天兵天將嗎,實在活見鬼,河間王有些不大相信周顏,懷疑是琅琊王的人搞的鬼,“我留了那麼多人在徐州守着,不信還有誰這麼能耐,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皇伯,都這時候了,您還懷疑自己人呢,我夫君替您賣命,便是不顧您,也得替他考慮不是。您可別忘了,天下大亂也就是頭幾年的事,這天下咱周家還沒坐穩呢,怎麼就不能有別人打主意了,想要坐天下的人,這麼鼠目寸光可不成。”

    河間王被一個晚輩堵的沒臉,一時更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前朝餘孽未除,很想把宮裏的老不死拎起來問問。

    此時旁邊的東海王忽然道:“大哥,我倒是聽過一些傳聞,說是前朝祁王當年並沒有死,會不會是他”

    祁王河間王想起來了,老皇帝當年還是前朝的一個小將軍,河間王自己已經成人,對當時的事很有印象。

    祁王是前朝皇子,那時候威望很高,跟當時的太子明爭暗鬥,朝堂上鬧的很不成樣子,而前朝明帝昏庸無能,根本約束不了自己兒子,又治國無方,導致百姓們怨聲載道。今上便是在那時候趁機造反篡權的。

    不過據河間王所知,前朝皇族都已經盡除,根本沒留活口,當時確如周顏所說,天下大亂,不論是造反的還是皇族,乃至天下百姓,境況都很慘,便是僥倖留一條命,也很難東山再起,祁王想要在短短十幾年裏重新復興,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大哥,您可別忘了,還有個沈約呢。”東海王說。

    對還有個沈約,怎麼把他忘了,“可沈約跟祁王有什麼關係”

    “我老聽我那幫門客說,當年楚國滅後,祁王的行事風格跟以前大不一樣,沈約那段時間不是消失了麼,或者就是暗中給祁王當軍師呢”

    河間王沉吟起來,若真這樣,那可就糟了,他想起上次來琅琊郡,那次莫名其妙的偷襲,還有這一年多以來,他跟東海王屢次明爭暗鬥,彷彿背後總有推手在推波助瀾,包括朝堂上一些看不見的暗勢力,他一直以爲是東海王或是琅琊王在朝堂上的暗棋,現在想想,很可能就是沈約搞的鬼。

    祁王的人既然能佔領徐州,沒道理不趁機攻佔洛陽城,畢竟那裏還有個不共戴天的老仇人。

    這分明是調虎離山河間王背後有點發涼,爲什麼他們兄弟三個會都在琅琊郡呢老三被他打的喘不過氣,然後不得不吞併老二來跟他對抗,而他又趁機來來坐收漁翁之利。看似他好似黃雀在後,可分明他也是那隻被捕的螞蚱,三個兄弟都耗在這裏,一旦洛陽城有變故,他們一個都趕不回去,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大哥,那現在怎麼辦”東海王有些坐不住了。

    “繼續打。”

    既然走到這一步了,河間王一步也不可能退,按照原計劃收拾了老二老三,再跟祁王打,他就不信一個過氣王爺能有多大本事,有沈約又怎麼樣,有他女兒女婿在,不怕他不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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