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大概是燒糊塗了,連做夢都夢見顧扶威派人進來給她遞喫食,送消息。
可惜這人不是西琳也不是許驍,所以,她連做夢腦子都不靈光了。
於是乎,她閉目又睡。
忽然腦袋上又是“嘭”的一聲,比方纔還痛,那小石子順着她額頭咕嚕嚕的落到她懷裏。
她懶懶的伸手拿捏起來,硬邦邦的,此夢竟然十分逼真。
“離小姐,殿下託我傳信與你”那人在廊間小聲道。
“殿下”
離盞眯着眼,腦袋裏依稀閃過些祁王府的侍衛和下人,沒一個長得如此賊眉鼠眼的。
“我怎麼沒見過你”
他着急的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朝着她招手,“離小姐看過便知。”
離盞很不情願的推開面前的一堆草垛,朝牢門前爬了過去。
那人將信從木柱的間隙間遞了進來,“離小姐快看,看完了,我得帶信走了”
“噢”
離盞伸手接過,把信牽開,奈何手不大聽使喚,聽見“歘”的一聲脆響,信裂成了兩半。
“離小姐此乃殿下親筆,您萬千小心”那人的臉色,焦急又難看,一眼很難形容。
“好好好。”離盞抖着手將兩信合攏,印入眼簾的是“盞兒”兩個字,她內心微微激盪,覺得做夢能夢見顧扶威給他遞信來也是高興的,於是迫不及待的往下看去,突然一股噁心從胃裏涌了上來。
這這筆力怎麼這麼熟悉,這不是顧越澤的字麼
不不不,顧扶威的字怎麼可能跟顧越澤的字一模一樣,離盞奮力的甩了甩頭,再看,可信上的字仍舊不變。
“盞盞,見字如面,長話短說。結案還有短短兩日,本宮掛念盞兒,日日在外替你周旋轉圜。奈何皇上親自督案,上下嚴明,無隙可僭。如此耽誤下去,本宮也無計可施。爲今之計,是乃推卸責任,將嫌疑甩到祁王身上,僞造私通之事,本宮纔可大做文章,保你性命。知於女子而言,名節貴重,但在性命面前,諸事可拋。待你出獄,無論流言如何,你我情分如故”
黑衣人見她呆看了許久都沒有反應,不由催道:“離小姐,你可看完了”
“嗯嗯”離盞把信還與他。
黑衣人還以爲這女子會因收到太子的來信而雀躍無比,畢竟一個重案嫌犯,跟進了死牢別無二致。
誰知她表情竟如此淡然,好像方纔捧在手裏的,不過是本道德經罷了。
“離小姐想得如何”
離盞悵然地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這幾天等顧扶威的消息是等得十分心焦,可她怎會做這樣一個夢呢
難不成她本心裏已經忍不住想周顧自己,背叛顧扶威了
“離小姐”
那人催得她有些煩,她揮手道:“我知道了,你走罷。”
“想通了”
“嗯,明日是第九天,如果明天下午還不來消息,我便招了。”
“離小姐說消息,什麼消息”
離盞想與他解釋,可覺得解釋起來又忒麻煩,搖搖手沒有說話。
那黑衣人便當那“消息”指的是案情進展。
“離小姐還是要趕早”黑衣人又進言。
“我知道”
黑衣人沒想到太子一心要救的女人,脾氣竟這般不好。沒敢再惹她嫌,反正殿下說了,能說服她就是好的。
於是,那黑衣人把信收回袖中,做個告退的姿勢,便消失在了廊道當中。
次日。
離盞渾渾噩噩的從牢裏醒來,她撿起不知何時扔進來的早飯一碗餿了粥,連勺子都沒有,直接仰口喝了起來。
起先對顧扶威的種種企盼和信任,都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慢慢的消跡磨滅。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求生是人的本能。
她
不想背叛顧扶威,但如此等下去,活命的機會怕是越來越小。
離盞好不容易堅定的一顆心,又逐漸動搖起來。
就如同那摸黑的瞎子,覺得四面八方都是能讓她撞個頭破血流的高牆。
她想着昨日在夢裏下定的決心,暗暗思忖。
顧扶威啊顧扶威,我頂多等你到今日下午若是等到第十日,我有心想脫罪,也怕是要被拖到刑場去了。
離盞正這樣想着,忽然地牢裏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哀嚎聲。
那聲音分明是從密室的方向傳過來的。
她記得,密室是用寬厚的石磚砌成,十分隔音。
可那聲聲哀嚎仍舊穿進了過廊道,直刺耳膜,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離盞納悶,這是大理寺又接了什麼案子麼竟然將人打的這般慘
此人在密室裏大概嚎了能有兩個時辰,不知是被拖了出去,還是直接被打死了,最後沒了聲氣。
離盞點着頭,半睡半醒的等着時間。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已經轉了涼,離盞估摸着大概快入夜了,她對顧扶威已經仁至義盡,是時候說出來了。
可是鍾佩遲遲不來提審她,這叫她很奇怪。
她又坐等些時候,鍾佩還是不來,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妙,會不會這案子已經到了下結論的時候,無可轉圜了
期間有過一次換崗,她趁着新崗巡查牢房的時候拉住那看守的褲腿:“差爺差爺,我能見見鍾佩大人麼我想起來一個重要的線索,想同大人交代”
那看守覷了覷她:“這時候想說晚了,大人和寺正已經進宮面聖了”
離盞心下一涼,摸着袖子裏的紅手鐲徹夜不敢睡。
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在刑場來一次大變活人的戲法。
精神一直緊繃着,不知是半夜還是次日了,突然有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廊間響起,伴隨着手鐐腳鐐從石地上拖過的聲音,丁零當啷的,好像無常拿着鉤鏈來索命了一樣。
離盞警醒起來,毛孔都縮得很小,發燒時出的汗一下子冰冷的貼在衣物上,讓她感覺到一陣涼。
覺察那些人快步到了她跟前,“離盞,出來”
“我有話同鍾大人說”
“有什麼話,你出去自己說”
看守打開了牢門,離盞虛弱得不太爬得起來,被兩個差爺給駕着拖出了牢門。
她還在喊:“我是冤枉的,我有話同鍾大人交代,你們莫攔着我”
就在她轉身被提到廊道里的那一刻,忽然見着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在面前晃了一下。
她陡然止了聲,心頭髮憷,不自覺地多看了一眼。
是個人很高很壯的男人,此時卻被幾個人合力撐着才站得住。
他滿身血污,枯發散亂,上半身的衣服已經被打得只剩幾條布條子掛在上頭,前胸後背沒有一塊好皮子,兩根指頭粗的鐵鉤從他琵琶骨下穿過,硬是將他龐大的身軀勒住,一步一步的往前拖行。
“進去”
人“嘭”一聲砸在地上,撲起菸灰一陣。
那男人關進了她的牢房裏
他住進了她的牢房,那她是要去哪呢刑場
她哆嗦了下。
“你這狗賊奴竟敢對柳家嫡女下狠手,事到如今,還不肯招出你那盜屍同夥的去處你等着被皇上凌遲處死吧”
離盞懵了,復又看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也睜着一雙渾圓的眼睛,望着她,然後陰沉沉的大笑:“柳衍敢私玩我感情乎,我就叫她同我一起入黃泉生不同衾,死便同穴”
離盞更懵。
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那看守一邊帶她離開,一邊往牢裏吐了口痰:“你死了往亂葬崗一扔,夜裏就被野狼果了腹,還想同穴,呸做你的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