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你知道了也無用。你只需曉得,白家和東宮已經完了。”
“不這不可能,我父兄坐鎮朝堂,多年來建功立業,根基深厚,皇上怎麼能棄我白家於不顧況且我們白家世代簪纓,再不濟也不可能淪落至此,這是假的這諭旨肯定是假的我要回家,我要見父兄,我要將這陰謀通通告訴他們,我要同顧越澤恩斷義絕,立馬和離我這就要見我父兄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爬,孫福正的屍體就在一旁,她看也不敢看,渾身哆嗦着只想從東宮裏逃出去。
端王的人上前將她圍住。“白小姐,你現在哪裏都不能去。”
她猙獰着要繞過這些人,然而,一雙素手拾起地上的盒子,橫步攔在了她面前。
白採宣緩緩的擡起頭,看見離盞那張居高臨下的譏諷面龐,不由冷笑:“讓開識相的就通通都給我讓開我父兄知道你們這麼待我,定然不會放過你們”
“白小姐何必激動,不就是要見你父兄麼。我成全你便是。”
白採宣以爲自己聽錯了。
只見離盞撥開盒蓋,“砰”的一下將盒子擲在地上。
盒子裏咕嚕嚕的跳出兩個球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何物,就被粘稠的血汁給濺了一臉。
她聞到一顧噁心的血腥味,仔細一睇,兩個球上竟然還帶着毛髮
她毛骨悚然的往後爬了兩步,藉着虛弱的光線低頭一瞧。
寢殿中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
白採宣素來趾高氣揚的眼角忽然越睜越寬,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她張大嘴,叫不出聲,嘴皮子不斷的顫抖着,翕出口中的淤血,連成絲的和地磚粘做一條。
“爹爹爹哥”
“既見了面,有什麼話,你便可以痛快的和他們說了。”
“不不爹爹,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隨端王一路去到白府抄家,除了你爹爹和你哥,白家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命,包括你院中的那些嬤嬤和丫鬟,全都已經死了。”
“死了我們白家所有人都死了”
白採宣緩緩擡起頭來,眼中終於無聲落出兩滴淚,她盯着離盞,不動不動。
她抄了白家她一個庶女,什麼都不是,怎麼可能難道說
“是你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和端王沆瀣一氣,暗中勾結”
“話難聽了點,但大概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採宣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她爬過去,將兩個肉球從地上撿起,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淚像如泉眼一樣止不住的流。
她細細的撫摸着斷頭上的毛髮,時而大笑,時而低聲啜泣,啜泣時聲音陰陰細細,像是冤死的鬼。
牀上,顧越澤鉗口撟舌的看着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麼,脣瓣動了動,卻又不願相信。
終於,地上的人突然發瘋似的彈坐起來,指着牀上木訥發呆的男子笑道:“哈哈哈哈哈顧越澤,這就是你心中聖潔無瑕的白蓮花。她人美,她心善,她卑微低賤的愛着你,不圖名分,不圖榮華你說你可不可笑聰明絕頂的顧越澤竟覺得天下能有這樣貌美的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一直被她騙了這麼久,一定很信任她,告訴了她不少事情吧,還背地裏琢磨着如何能把她從祁王手裏給搶回來。殊不知她背地裏是怎麼謀算你的”
“你後悔嗎顧越澤”
“你住口”顧越澤大喝一聲,掀開被子,艱難的從牀上坐起來。
他不信
他即使對離盞百般柔情,但他並有告訴她任何事情,她亦從來沒有旁敲側擊過半句,怎麼可能是端王派來的細作
他的盞兒是那般好。
她有着和黎盞一模一樣溫柔善良的性子,卻又比黎盞生得更佳嫵媚誘人。
就好比那金鑲玉一半,外表極盡奢華,內裏卻又溫潤明澈。
世上最最完美的女子,當就是她那樣。
他
因她的死法而無法去回憶當初的那些美好。
而離盞
同樣的名字。
她就是好似上天垂憐,特地賜給他的禮物一般,每當他痛苦煎熬時,都是她陪伴左右,悉心調藥。
他得勢時,她從不曾向他討要什麼,他得病時,她從不曾嫌棄什麼。
她總是那般天真,相信自己對她所有的許諾,她總是在等,很安靜的在等。
他得了石淋之後,有時也會胡思亂想。但他堅定,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只有一個人會在他牀前掉淚的話,那個人,必然是離盞無疑。
他轉頭,緩緩的看向離盞。
“盞兒你說話,你說句話”
離盞擡頭,昏沉沉的光線灑在她嫣紅的脣瓣上。
“殿下要我說什麼”
“你告訴我,你會陪我到最後的對吧”
“是,我會一直陪着殿下,直到最後。”
顧越澤如釋重負,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盞兒不會背棄我。”
“你瘋了顧越澤端王是來賜死你的,她能跟着端王一起進來,就說明他們是一夥的呵誠然她這句也沒騙你,她是要陪你到最後,因爲她要親眼看着你的死”
顧越澤就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着脖子朝離盞身後的一撥人瞧去。“你和他們一起來的”
“嗯。”
顧越澤嘴角抽了抽,卻還揚起了笑。
離盞回頭,從下人捧着的玉盤中拾起金樽,閒庭信步的走到他面前。
金樽上雕着細密的龍紋,裏頭,無色的瓊漿起起伏伏的晃盪着,在她白皙的手間顯得異常刺眼。
她遞過來,聲音溫柔而嫵媚,像要把人醉死在她懷裏。
“殿下,你喝了吧。”
顧越澤緩緩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甩手將金樽打翻在地。
“你想要本宮死”
“哎呀,全灑了了。”離盞回頭朝端王看去,“王爺可看見了太子公然抗旨”
端王微微頷首。
“離盞你果真是細作”顧越澤咆哮,一把抓過離盞的腕子,將她捏得生疼,”我在問你話離盞你是不是端王派來的細作”
“離姑娘”下人急忙上前,想要攔住顧越澤,離盞衝他們搖搖頭。
她轉面,正對上顧越澤猩紅的眸子。
“我不是細作。”
“那你爲何會和他攪合在一起”
“因爲我們都想讓你死。”
“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想讓你死。”
離盞的腕子突然間似變成了一股長滿密刺的藤條,狠狠扎進了他的掌心,他喫痛,忙不迭甩開她,如惕蛇蠍般的挪遠了些,“你說謊,騙子你騙子”
“我何曾騙過你殿下我說我會永遠陪着你,便在你人生最後的時候來到你身旁。”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對我東宮的事情一無所知”
“不,恰巧相反,是你什麼都不知道。東宮經商一案,從線索到證據,都是我查出來的。”
“不我不信”
“不信你問端王。”
端王悠悠揚揚的扯着嗓子,“確實由離姑娘查出,再告密於本王。”
“作爲嘉獎,端王纔將我帶在身邊,送你最後一程。”
“別說了,我不信,我不信我待你這般醇厚,爲了你,我冒着被白家背棄的危險與你見面,同你書信”
“說起書信,我需同你坦白。”離盞盈盈一笑,“大婚前一晚,白採宣收到的那幾封書信確實是我送給她的,薄禮一份,見笑了。”
顧越澤徹底愣了,離盞的笑還是那般嫵媚動人,可冰冰冷冷,再無半分溫度。
她用一種陌生而有鑽心刺骨的目光看着他,令他恍然間醒悟了過來。
彷彿一腳踏虛了似得,滲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