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威想了想,隨口道:“因爲你醫術最高明。”
離盞撇嘴,“你都沒見過那些大夫,怎知我的醫術會勝過他們”
“你想想你多有名啊,治好過從來無人能解的霜刺之毒,治好了羣醫無策的太子手傷,以前黎家軍裏爆發的那場最厲害的天刑病也要歸功於你,而且還得過當今太醫院原判的親口稱讚。嘖嘖,就連那幾個不成器的羽林郎都知道你的大名,等你回了西域,我將你名號報上,這疫情就算穩住一半了。”
“誇張”
“而且盞盞也一定能治得好。”
離盞不自覺的捏着他一撮馬尾在手裏揉玩着,思索着心底裏最忌憚的一件事。
“可我聽長音說我聽長音說,西域的疫情是因爲一句讖言造成的,是一個和尚下的詛咒,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詛咒”
”武林正派喜歡吊人胃口,素來說了上句沒下句的。”
”哎呀,那你告訴我嘛。”
“詛咒”顧扶威嘴脣翕出了不屑的笑聲,“大概就是說西域在孟月國的統治下將會很快覆滅,除非會有一個女神醫從中原而來,拯救蒼生。”
說到這裏,他的嘲笑聲愈發明目張膽,“而這個女神醫,可神了,不僅得是庶民出身,還得長相絕美,不僅長相絕美,還得是處子之身,不僅是處子之身,還得”
“等等,你說的這個女神醫不會就是我吧”
“你絕美嗎”
離盞翻臉,“我不美嗎”
顧扶威回過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她。
離盞重重在他肩頭打了幾拳,“唉敢情你把我叫到西域去,還真是因爲這個詛咒”
顧扶威一臉壞笑,復又清了清嗓子板正了一張臉。“是,確有些部族藉着詛咒之事煽動百姓造反,也有很多窮人走投無路願意相信,可盞兒是學醫之人,你信鬼神麼”
他幾乎想也不想,就理直氣壯的將這問題給拋了回來,
“我自然不信”離盞臉色一換道:“這分明是詛咒的人存心設下的圈套。首先,女神醫這個設定就很怪這世上許多看家本領,奇門絕學都是傳男不傳女,醫術也是如此。你看看長風藥局,離尺他膝下要是能有個兒子,會把這一身醫術傳給離筱筱”
“有理。”
她思了思又道:“單單只是女神醫三個字,就已經強人所難了,還要容貌絕美絕美一百個女人裏面挑一個出來算絕美嗎得對得起這個”絕”字的,怎麼也該萬里挑一。這還不算完,還得是什麼來着”
“處子。”
“阿呸容貌絕美的女子年芳十六過後家裏的門檻就該被求親的人給踏破了吧十八左右,怎麼也該嫁出去了。那照它這麼說,這女子得在二十歲以前就成爲神醫可仔細一想,周太醫當選爲太醫院院判的時候就已經過了花甲之年了。
而且人家周太醫是家裏是數代從醫,自小有父輩指點,加上自身天資聰穎纔有今天的成就。敢問,一個容貌絕美年芳不過二十的神醫女子是哪個神仙投胎轉世所生別說什麼千年一遇的人才,就是再往前推兩千年,把歷國曆代先祖的古墳都刨出來找,也從出過這樣的奇女子吧什麼詛咒,簡直就是玩弄人心的謬論,假仁假義的給人希望,實則是要斷了這破解之法,讓人在疫病中恐慌而已。你說是不是”
“是。”
“我瞧着這疫病來得太及時,八成是有人藉着讖語故意謀劃出來的。”
“但,本王手裏現在剛好有個符合設定的人。”
“你說我啊”離盞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方纔滔滔不絕的將那女神醫如何如何不可能出現的的原因說了不少,現在再問是不是自己委實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
但顧扶威倒也沒嘲笑她,而是鄭重其事的頷首。
“你能隨我回西域,民心肯定安定不少。我在京城被耽擱得太久,能多緩出一點時間來籌措周旋就多一分的勝算。當然,若是盞盞能治好這病,那更好,都用不着我出兵,戰亂就平了。”
“你帶我回西域,就上這樣”
“不然還想怎樣長音到底同你說了什麼”
離盞頓了頓,“他倒也確實沒說什麼,就說你在利用我,要我小心。”
“我確實是在利用你。如今據實以告,你可願幫我”他扭頭,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回話。
“嗯這個嘛”
雖然幫他這個忙,意味着要在西域成爲家喻戶曉的人物,而且還得聽從顧扶威指揮的裝腔作勢演好這場戲,如此一來,行爲舉止怕也要受限,免不得少了許多清淨,增添不少煩惱。
這忙不幫,面上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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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只可惜他黎家平反一案怕就要耽誤了一段時間了。
“幫是肯定會幫你的。你早告訴我,我就不跑了。我還以爲你”
“以爲我什麼”
“以爲你會要了我的小命什麼的”
顧扶威身子微微僵一下,繼而垂着頭輕輕的笑了起來。
長如蝶翅的睫毛上沾了不少雪片,凝結不散,像兩道天然的簾子遮掩着底下的一雙瞳仁兒。他眼底深暗淡無比,比那西域特產的黑曜凝晶還要深幽靜謐,就跟靈魂出竅似的,連步伐也慢了不少。
“你是不是累了”
“沒。”顧扶威一下又擰回神。“你現在可覺得好些”
“嗯嗯,不想吐了,舒服得還有點想睡覺。”
“那你睡吧。”
”不敢再差勞公子。我下來自己走吧,方纔許驍說,最近的一個村子都要十五里路”
十五里路,或許尋常天氣,尋常人走下來也不大礙事。
可這大雪天的,他還揹着個大活人,是匹馬也累得夠嗆。
可他扭頭橫了她一眼,”這只是雪天而已,你試過在大漠裏走一個整個白日嗎“
她斷然搖頭。
“你若走過,便知雪天裏的十五里路不算什麼。”
“爲什麼大漠裏行路有什麼難的”
“你還是睡吧,我腿不累,舌頭累。”
“噢”
被赤裸裸的嫌棄話多了。
離盞乖乖的趴在他背上,方纔和他說話時全神貫注的,未留意周圍景象,一番閒扯下來,竟已離開了那片柳樹林。
他在荒原上走着,沒有路,亦沒有指向的星星。
可他就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絲毫沒有猶豫和停頓,“迷茫”二字,似乎從來和他扯不上關係。
滅門之仇得報,抓她去西域的目的,他又給了合理的解釋。
自重生以來,她的心境從未如此放鬆過。
或許是機緣正巧,或許是縫難相惜,她對顧扶威的提防和芥蒂竟在他腳下一個接一個的足印中逐漸消散。
她擡頭,鵝毛在夜風中鋪天卷地,可趴在他寬闊的後背上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好像在他身邊,就永遠不用去思考任何困難和危險。
她好喜歡現在的感覺,如同回到了哥哥身邊一樣,有種飽滿的安全感。
但不一樣的是,對這個男人似乎又懷揣着一種難以抑制的期望,以至於她一點也不想睡覺,也一點也不想走到下一個村落。
只是暈了這麼久的車,方纔又受了場驚嚇,的確很睏乏。
加上顧扶威的步子很穩,隨便上坡下砍都跟祭祀的鼓點一樣,一點不快,一點不慢。
她就這樣伏在他後背上,眼簾漸漸合攏。
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
“報”一聲高喊從長青宮一直拉到了宣明殿。
來者狂奔不止,身上的盔甲已經染盡鮮血,撲通一聲跪在了金黃的龍椅面前。
“啓奏陛下,城外亂軍俘虜一萬,剩餘已全都絞殺乾淨。禁軍已從各門入城,準備圍剿”
皇上欣慰的點頭。
“圍剿乾淨了再來報。”
”是”
“報”又一人從殿外跑了進來,跪在了方纔那人下跪的地方,只是跪下之後,不如方纔那人稟報乾脆。
先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才硬着頭皮道,“啓奏陛下,百里之外有飛鴿傳書,羽林軍羽林軍行動失敗了。”
“嘭”
那滿是褶子的手一掌拍在雕着龍頭的扶手上,垂簾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連一旁的掌印太監都不敢看皇帝的面色。
“這這祁王真是其心可誅,亂黨當前,他不進宮議事,共謀計策,竟然偷偷摸摸的朝老窩裏鑽”一人站出來,憤然拂袖。
“就是,先前來向陛下討要救濟糧的時候倒跑得勤快得很,一到用他的時候,他連影子都瞧不着,生怕我們中原會從他身上拔下幾根雞毛似的”
一老臣捋捋鬍子,眼眯得很細很長。
“想當年,他父王的兵馬也是先皇給的。而今京城戰況喫緊,剿滅來亂黨之後,京城兵力虧損,猶如無甲軟肋。想找他要些兵回來,是理所應當的事,誰知,祁王竟然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一人暴跳如雷,“他這是抗旨西域是要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