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雷洪掏了一個兔子窩, 抓了一隻半個巴掌大,長耳朵,白絨絨的小兔子,小心的放在衣服口袋裏帶了回來。回來的早, 到家家裏沒人,兜裏揣着兔子就又開車去了火鍋店, 火鍋店生意很好, 還沒到飯點人已經坐滿了,人語喧囂十分熱鬧, 雷洪找了一圈沒見着人,管桐桐說的小徒弟,也是火鍋店的店長出來說她好幾天沒來了。雷洪於是就開車又回來了。

    路上他想起管桐桐說要去山谷打獵,回來一看果然熱氣球不在,於是雷洪直接開車去了山谷,如今這條路他很熟,暴植也不比從前, 他開車走沒問題。

    到了山谷也沒見着人, 如今冬天,山谷裏只有幾戶常住的人家還在,阿青聽說要結婚了也不住在這裏了。問了一圈都說入冬以後就沒見着管桐桐了,他又去小木屋裏看了一眼,屋裏一層灰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開始雷洪還擔心她打獵遇上危險, 在附近的山林中找了找, 依舊沒有看到痕跡, 漸漸地就隱隱意識到了點什麼,心裏就有些急了。

    在回來時天已經擦黑了,進了屋打開燈視線一掃看到了壓在桌子上的紙條

    大石進來時就見雷洪站在桌前,手上拿着張紙一動不動,他開門進來又關了門之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雷洪才遲緩的轉過頭來,看他一眼也沒說話。

    雷洪扯了張椅子坐下,大石上前面色有些凝重:“你媳婦沒回來呢”

    雷洪點點頭。

    大石過去也扯了把椅子面對着他坐下欲言又止,好一會兒他說:“吵架了嗎”

    雷洪往後靠在椅背上說:“有點誤會。”

    “給你留話了嗎說是去哪兒了。”

    雷洪把手上的紙遞了過去,大石接過,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遲疑着說:“話說你媳婦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你知道嗎”

    雷洪擡眼看向大石,大石說:“我是說,她怎麼忽然之間”大石說着卻又頓住了。

    “你想說什麼”雷洪問。

    大石皺着眉頭說:“聽你嫂子說,早上你媳婦走那會兒她聽見了幾聲槍響。”

    “什麼”雷洪神色一變。

    “你先別急,”大石說,“是她開的槍,受傷的是隔壁院裏的兩個人。你嫂子說了只聽到四聲響,那兩人身上一個胳膊一個血窟窿,正好四個你媳婦肯定沒事。”

    雷洪聽了就站起身要往隔壁去,想一想又進屋去拿了兩把槍插進了腰裏,出來大石堵在門口說:“別去了,隔壁沒人了。”

    雷洪站那兒臉色冷沉沉:“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還以爲你心裏能有點數呢”大石猶豫說,“有人傳,就是傳言說你媳婦是別的生活區派過來的奸細”

    “放他媽屁。”雷洪臉色黑沉,沉默片刻說,“她的來歷我清楚,從前沒說就是怕傳些閒言閒語,現在沒必要了她和我們的祖先一樣,是從另一個星球來的。”

    “另一個星球有點難以想象”大石看着雷洪說:“她和你說的話也有可能並不都是真的。”

    雷洪搖搖頭:“我相信她。”

    大石又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不是來自另一個生活區的,而是來自另一個星球,那麼她這時離開了能去哪兒”

    “大石,”雷洪很嚴肅的說,“我相信她”

    大石就沉默,不再說什麼了,雷洪問:“隔壁是政府派來的嗎”

    “有人這麼傳雷洪你別衝動,就算真是政府派來的說到底他們也沒做什麼,估計只是想了解了解你媳婦的來歷,畢竟安全區就這麼大忽然就多出一個憑空出現的人,他們想了解了解也正常。”大石是怕他腦子一熱幹出什麼事來。

    “你放心我沒那麼傻。”雷洪又說,“但我也得問問情況,你知道那家人搬哪兒去了嗎”

    “沒聽說。”

    雷洪忽然問道:“嫂子確實聽準了嗎是四聲槍響”

    “是四聲,山銅他女人還有幾個鄰居都聽見了是四聲。”

    雷洪當晚就去了醫院,想找一找那兩個受傷的人在不在,他走了一晚上,四個區的醫院都找個遍,沒有。

    雷洪去找管桐桐了,進森林裏找了半個月,出來時瘦了。

    半個月後回到家時是傍晚,站在門前時他頓了頓,心微微提了上來,推開門一屋子空寂,又沉了下去

    雷洪心裏挺難受的,他這輩子頭一回有這種感覺,不只是孤獨,好像是心裏空了現在想想後悔了,她不喜歡他不去就是了,何必呢只是他沒想到她的情緒會這麼激烈,或者說其實他心

    裏從沒想過她會離開他把她當成是自己的一部分了,覺得不論怎麼樣她都是在的。

    小兔子長大了一些。雷洪也不知道爲什麼還留着它,森林裏這半個月一直都帶在身邊,雷洪彎腰把它放在地上,自己進廚房燒上了一鍋水。他站在竈前看着鍋,也沒想起把蓋子蓋上,很快水裏冒出細小的泡泡,雷洪想着晚上喫什麼想着就出神了

    聽到有人叫,雷洪轉身出來,大石叫他過去喫飯,他今天不想去,只想在家裏安靜一會兒,可是大石不放,要過來拉,於是就過去了。

    管桐桐忽然就走了,阿溪心裏是一頭霧水,她很擔心,很想問問雷洪的,可見他這模樣又怕惹他難受於是就忍住了沒提。小石小孩子裝不住事,也是很想問問雷洪管桐桐去哪兒了的,可是飯前被大石警告了一句話不許多說,也就沒敢問出口。大石就一直勸她多喫,不適的將一些這半個月隊裏有意思的事兒。

    喫完了飯,雷洪又坐了一會兒就回來了,進了院子時擡頭看了一眼屋子裏亮着燈,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目光一掃猛地一愣廚房也亮着燈,透過玻璃他看見裏面白濛濛的一團霧氣

    猛地大步朝廚房走去,推開門霧氣騰騰的小屋子空空的並沒有人,只是他之前燒着的水在滾滾的冒着白氣

    雷洪進了廚房關了門,站在那兒久久沒動

    她轉過頭來看他一眼: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今天喫包子,大骨湯。她說。

    哎她叫他。

    素白纖細的手捏着一個胖胖軟軟的大包子遞過來說:先給你喫一個墊墊肚子

    管桐桐走了,雷洪覺得自己什麼都沒了,家也沒了。

    洗了個澡出來雷洪躺在牀上,屋子裏很靜,他很累但睡不着,睜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頂出神,和管桐桐在一起時的瑣事就總是往眼前晃許多事情經歷的時候可能並沒有很深的感觸,現在回頭去想,才發覺管桐桐一直對他很好對他十分的照顧,但是或許是覺得理所當然了,對於她的付出現在才清楚反過來,雷洪發覺自己卻並沒有爲她做過什麼。她說感謝他這兩年對她的照顧,其實他什麼都沒有爲她做。

    原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她依賴需要他,而是自己依賴需要這個對他好,照顧他的女人。

    空寂的屋子裏響起了一點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雷洪胳膊伸到窗下,尋着聲音摸過去,把小兔子撈了上來,小傢伙可能是覺得冷了,縮在他懷裏蜷着不動了。

    不知道她現在走到哪兒了,一個人在森林裏住哪兒安不安全她一定會害怕

    雷洪又想起,上次她乘熱氣球走丟了,自己在小湖邊找到她時她那副可憐的模樣,撲在他懷裏抱着他哭的直抽噎

    這回她是自己走的,她走了,雷洪還是無法接受,她怎麼忽然就走了呢爲什麼因爲他讓她失望了嗎

    越想越是睡不着,雷洪決心一定要找到她,不管用多長時間

    雷洪動了退役的心思,他打算把工廠的事交代一下,然後就去找管桐桐,也許會找上三五個月,也許會是三五年,總之他的把她找着,就算她不會和他回來了,他至少也要再見她一面。

    去了隊裏,和隊長提了退役的事兒,隊長勸他再想想,他是鐵了心了,可是戰隊長還是勸,還說他要有事兒,多長的假期都沒有問題,不管怎麼說就是勸他再想想,這事兒就先緩下來了。

    工廠要和政府合作的事,雷洪之前答應了,這回就把手續都辦了,後續的一些事宜他都做了妥帖的安排,管桐桐留下的火鍋店她在留給他的信裏說,若是他不想做賣了或是送人都隨他。他當然不可能這麼做,那是她的店,是她留下的東西。把店託付給了她的那個小徒弟照管,也算妥帖了。

    雷洪這一番安排,鄰居們都眼看着,幾個關係好的上門來問,雷洪也直說了。

    大夥都沉默,氣氛沉甸甸的,半晌山銅說:“這森林茫茫的到哪兒找啊”

    “慢慢找,”雷洪說,“一點一點找。”

    “真沒見過這樣的事兒,說走就走了,她平時看着膽子也不大”山銅頓了頓看向雷洪說,“要我說她敢走,應該就是有把握能到達安全的地方,你也不用擔心。”山銅這麼說因爲他相信了管桐桐是來自另外一個生活區的人,心裏覺得她是回家了,若不然,她怎麼敢走難道她會一個人在森林裏生活嗎山銅覺得不會。採摘區以外的暴植可是沒有馴養的。

    雷洪聽出了山銅的意思,他知道很多人都會這麼想,但他明白事實不是這樣,但他並沒有解釋,因爲知道解釋了也沒用,沒人會信。其實他倒寧願山銅說的是對的了,希望她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可以去,但他知道沒有。她敢走,也不是因爲心裏有底,雖然她膽子確實不大,但她是個豁得出去的人,她不是一個因爲膽怯就不敢朝前走的人。而且她脾氣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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