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把包裏的水分給了他一瓶,近三天都是下雨天,她把喝空了的水瓶放在外面,前後都用石頭擋住。

    外面下雨,還有一個傷號,半夏不敢輕易出去。

    她可沒有經歷過野外生存培訓,出去了到時候兩眼一抹黑。要是跑過來一頭老虎,她就白白送飯上門了。

    下到第二天,半夏幾乎都能嗅到外面的濃厚的水氣。不是那種水泊清新的味道,而是夾雜着一股濃厚的腥氣,聞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背後傳來聲響,半夏回頭一看,見着坐了兩天的少年一言不發的站起來。這兩天裏頭,兩個人連指帶畫的交流,甚至她還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畫圖給少年看,結果少年給她的不是冷漠就是迷茫。

    到了現在,她算是徹底放棄和這個少年交流的打算了。

    山洞狹窄逼仄,呆久了不僅僅心情鬱悶,就連身體也一塊不舒服。

    半夏是個坐不住的人,舞蹈專業的人經常要動,基本上一天上下就沒有多少休息的時候。她被困在這裏,開始一天還好,可是時間一長,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人,再坐着,渾身上下骨頭縫裏頭鑽進一股痠痛。

    半夏把揹包背上,在這逼仄的洞裏慢慢的伸展開手腳。

    屈眳聽到窸窣聲,轉過頭來。現在這兒的活人就他們兩個,她有半點動作,他也會注意到。

    他這兩天,除非必要,堅決不看那個女子,就算要看,也逼着自己只看她的臉。

    那聲音來的突然,一時間屈眳轉頭就看見她揹着他站着,伸展腰肢。

    洞口敞開,爲了到時候逃命方便,兩人都在洞口這塊坐着。他看過去,就見到女子優美嫵媚的線條一展無遺。

    她還是和之前一樣,半點不知廉恥,和他這麼一個男子相處,也不知想辦法遮擋一下。臀部渾圓的曲線隨着她的伸展軀體而在他的眼前展現。

    她身形很美,腰肢纖細,卻又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美。

    楚人愛細腰,就連衣着都和中原諸侯各國完全不同,不是上衣下裳近乎死板,而是結衣繞體,將軀體拉的修長而纖細。

    她完全不用衣着,哪怕眼下這麼不得體的裝束,就已經極好了。

    楚人行事,完全不同中原。中原男子二十而冠,算是成人。但是在楚國,男子滿十五就算是成人。

    雖然還沒有完全長成,但也已經不是對女色毫不關心的年紀。

    她似乎完全不擔心他,伸展手腳,手腳修長纖細,露出來的肌膚散發着瑩潤的光澤。和山野裏枯瘦的野人不一樣。

    是山鬼吧

    或許他真的遇到了巫人嘴裏的山鬼。

    哪怕她沒有薜荔女蘿,卻也美的驚人。

    半夏在洞裏呆的快要悶死了,她隨意伸展了一下手腳,甚至還踮起腳尖做了幾個基礎動作。但是很快停了下來。腳上這雙價格不菲的鞋子,這會基本上已經和報廢沒有什麼區別了,裏頭都是泥巴水,而且這會天氣因爲幾天的大雨,潮溼的厲害,鞋子把水倒乾淨,晾在那裏一天都沒有幹半點。

    隨時都可能要逃命,所以每她也不敢一直光腳,溼透了還滿是泥巴的鞋子穿在腳上難受,但也比不穿的好。

    她回過頭來,看到那個原先坐在那裏的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半夏不知道自己渾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有什麼好看的。她回頭屈起手臂,拉伸一下肌肉。

    “明天就能放晴了。”半夏知道他聽不懂。但是有個活人在這裏,多少也要說幾句話。

    下了好幾天的雨,明天就會放晴。要是再這麼下下去,她就只能扛着人跑到山頂上了。跑到山頂上也就算了,要是連山頂一塊都給淹了呢

    少年蹙眉,她舉起手,手指畫了個圓圈,她笑的格外燦爛,“要放晴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聽懂了她比劃的意思,他衝她露出一個笑容。少年生的俊朗,笑出來的時候,帶了點這個年紀該有的爽朗。

    第二日如同她預料的那樣,雨停住了,頭頂上滾滾的烏雲散開,見到了陽光。

    在洞裏悶了幾天的半夏,看到外頭的好天氣終於是有些忍不住了跑出去站一下,不過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山林樹木茂盛,樹葉上盛滿了水,哪怕雨停了,站在下面不一會兒就會被這些樹葉上的雨水給澆到。

    屈眳看着她跑出去又垂頭喪氣的跑回來。

    他盯着她直看,在這山野老林裏除了她之外沒有別的生動色彩。

    半夏也沒有注意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嘆了口氣,“怎麼出太陽了還是和沒出一樣啊。”

    她說着心情都壞起來,把揹包裏的最後一個麪包掏出來,掰成兩半,自己一半,另外一半遞給他。

     

    這是她的最後存糧。當初出來只是出來旅遊,根本沒有料到還會有這麼一遭。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很快一塊麪包徹底喫完,揹包裏頭除了點藥品之外,已經沒有別的了。

    這一天下來總不能喫這麼點東西吧

    她抱着揹包發愁,忽視了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發愁了好會,突然她聽到外面的人聲還有狗吠,僵在那兒。半夏伸出脖子往外面一看,見着一羣和身後這少年差不多打扮的人往這邊趕過來。之前的記憶再次在腦海裏被翻出來。

    半夏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就往別處跑。

    那些武士帶的狗立刻吠叫起來。並且向她狂奔撲來,半夏尖叫一聲,腳下踩到軟爛的淤泥,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她撲倒在地,而惡犬已經張着腥臭的嘴撲了上來,她整個人翻過來,幾乎都能看到狗嘴裏呲出的獠牙。

    “退下”屈眳一聲高喝。

    原本要攻擊人的惡犬立刻乖順下來,只是還是圍着地上的女子打轉。

    “少主”幾個家臣圍上來,看到屈眳衣衫不整,尤其小腿上還有傷口,頓時令人要把地上那女子給捆住。

    雲夢澤這地方雖然在楚國境內,但是在一些島嶼上,還活躍着不少部落。這些部落對楚人並不是對楚人發自內心的恭敬,有些部落甚至趁機對落單的楚人下手。

    少主渾身的狼狽,恐怕和這女子脫不了干係。

    屈眳擡手製止,“把她帶回去,”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派人看住她,不要動粗。”

    家臣們滿心莫名,可是少主都已經發話,哪怕心裏有疑慮,還是照做。

    半夏趴在地上,被一邊一個壯實的男子給扛起來。男人的手握住她的肩膀的時候,她忍不住顫抖。

    家臣帶了百來個人來搜尋屈眳,雲夢澤延綿近千里,水域附近各種小州數不勝數。哪怕知道屈眳走哪條水路,一個個搜尋過去,都不一定能找到。

    “臣是看到水域旁有布結,察覺那布料似乎是少主所用。所以臣就帶人過來試試。”家臣回答道。

    家臣說着,忍不住看屈眳的深衣下襬,原本及膝的深衣上,被被撕開了好幾道口子,口子被扯的悽悽慘慘,經緯線都從裏頭露出頭來。

    靠近水域的樹木上綁着的布條是外面錦衣上的,錦羅之類,只有大貴族纔有資格享用,士一級的別說往身上穿用,恐怕一年到頭都沒有機會見幾次。

    布條纏繞在荊條上,打了一個很漂亮花俏的結。而且一路上來都有。所以他們能很順利的找到少主。

    屈眳聞言,看了一眼後面的人。

    這一趟跟出來的人太多,百來人,他和家臣走在前面,後面則是跟着的武士。那女子在後面,他看不到。

    “令人善待那個女子。”屈眳吩咐,對上家臣迷惑不解的雙眼,“她於我有恩。”

    家臣聽後,眼神古怪的掃過屈眳的深衣下襬,道了唯。

    半夏被人架上船,她看到這麼一夥人,再到上船,整個人幾乎都矇住了。之前她心裏已經有些猜測,但一直都在心裏說不可能。

    一直到看到這羣人,還有這古樸的不能再古樸的扁舟。原本壓抑在心頭的那麼一點希翼全部消失乾淨。

    她坐在舟頭,四面都是穿的古老的沒法看的男人。

    這些天的擔驚受怕一股腦全部涌上心頭,化作驚慌失措的絕望。她抱住自己的揹包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她哭也不是嚎啕大哭,包抱在膝頭上埋頭哭的肩頭顫抖。

    看管她的武士,見她只不過是個柔弱女子,而且貌美窈窕,不禁起了點憐香惜玉的心思。

    “你救了少主,這次回去肯定會有諸多賞賜。不必擔心。”有個武士道。

    因爲這女子衣着古怪,他們也不敢靠的太近。結果那年輕女子聽後,擡起紅腫的眼睛瞟他們一眼,又埋入膝蓋裏哭的更厲害了。

    這裏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莫名其妙,她哭着,傳來耳熟的嗓音,相處了這麼幾天,她都已經記住他的聲音了。尤其他還在換聲,格外的有辨識度。

    她擡頭,眼淚汪汪,還沒反應過來,坐在另外一條船上的少年冷着臉,仰手把一包東西丟過來。

    半夏下意識接住,接到手才發現竟然是一件衣服,衣服很長,下襬幾乎及膝,少年坐在舟上,目光從她露出來的肩膀上滑過,而後別眼過去。

    半夏把那件深衣拿在手裏,她不會穿這個。她把衣裳往頭上一罩,把自己裹了個結實。

    大雨過後,太陽格外毒辣,正好拿來罩着。

    見着她乖乖把自己蓋的嚴實,屈眳轉頭去。半夏從深衣裏露出個腦袋,見着對面坐着的那幾個男子滿臉的失落,心下一陣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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