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歌瞳孔微縮,看着這算得上是他發小的銀甲青年大步朝他走來, 他面容冷峻嚴肅, 右手搭在腰間懸掛的利劍劍柄上,長劍似是隨時可以出鞘傷人。

    這個銀甲青年乃是御林軍左校尉盛陽, 同樣是武官世家的子弟,和沈天歌自小認識,關係還算不錯, 之前沈天歌就是走了他的門路進宮。

    說實話,當時他找盛陽時沒什麼把握他會幫他的, 畢竟現在盛陽是領着差事的嘛可是沒想到當時盛陽還是很講義氣的,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讓他感慨不會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

    可現在看來, 哪裏是盛陽記掛着兄弟情義, 分明是早有人吩咐過了, 所以他才這麼好說話, 甚至願意冒着“玩忽職守”的危險幫他

    玩忽職守個屁, 他明明就是在頂頭老大的指使下去做這件事情的,壓根就不爲難不會遭受懲罰

    沈天歌吸了口氣, 也說不出什麼責怪盛陽的話來,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都走上仕途了, 自然不能再像年幼時那樣恣意妄爲了, 他們都該長大, 承擔他們該承擔的責任。

    朝盛陽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在衆多侍衛的包圍下,沈天歌識相的舉起雙手在兩旁,示意自己沒帶兵器,也沒打算反抗:“要帶我去見陛下的話,我不會反抗,盛陽你可別衝動啊”

    “別拔劍別拔劍,我這麼帥的臉要是受傷了怎麼辦兄弟我也老大不小了,可還沒娶媳婦呢,臉不能傷了啊”

    即使被這麼多人圍着,沈天歌還有心思開口調笑幾句,畢竟陛下只是下令讓他過去見他而已,又沒要他的性命,目前看來他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盛陽神情冷淡漠然,只微微點頭:“沈二公子請跟我來。”劍眉下寒星眸中掠過一抹流光,他朝圍着沈天歌的衆多御林軍侍衛使了個眼色,他們便盡數退開,沒有再包圍住沈天歌。

    沈天歌放下手,施施然的跟上了盛陽,反正他也反抗不了,不如安生的好好跟着,免得再惹惱了陛下,他們沈家這些年來確實有些妄自尊大了。

    好在這一巴掌來得及時,打醒了他們,如果再遲些時候,只怕他們沈家就要犯下大錯了,到時候很難說陛下還會不會對他們容情,還會不會給他們機會改正。

    雖然沈天歌表面上是面色坦然平靜,姿態瀟灑的跟着盛陽朝着大明宮而去,其實他心裏各種念頭翻涌不斷。他身上可是揹着兩件欺君的大罪呢

    一是藉口受傷不上戰場而是偷偷返回國都,二是不經陛下允許、宣召私自進宮。這下子,就算他父親已經打算剪除那些自己攀附上來的黨羽,陛下只怕也很難對他們沈家再有之前的信任。

    “唉”沈天歌心中暗歎一聲,到底還是他擡自信,以爲能矇騙過陛下,或者說,這幾年沈家擡順風順水,叫他以爲他做什麼事情都能心想事成,如此放回這麼膽大妄爲。

    沈天歌滿心忐忑的跟着盛陽進了大明宮,原本以爲要拜見陛下的,結果盛陽將他帶到大明宮一處偏僻的偏殿就走了,獨留下沈天歌一個人滿臉茫然的站在佈置簡潔卻有華麗的殿宇中。

    “我不是來拜見陛下的麼”沈天歌環視了空曠的大殿一眼,眼神祕密。

    殿中的一個滿臉機靈的小太監笑了笑說道:“沈公子暫且等一下,陛下已經就寢了,怕是沒時間來見沈公子呢。”

    這處偏殿就是給一些在御書房行走的官員落腳的地方,就在茶水房旁邊,雖然說不上簡陋,但肯定是沒有牀榻等物的,他笑着說道:“沈公子不如在榻上暫歇一二,等明日早朝後,陛下應當會接見公子了。”

    沈天歌:

    他果然把他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哪怕陛下早就知道他要偷偷入宮見沈霄月,也根本不可能這麼晚都不睡就等着接見他。自我感覺良好的沈天歌訕訕的笑了笑,最後在軟塌上合衣臥倒,休憩了過去。

    第二個黎明時分,纔剛剛過了五更,玄淵已經起牀,在大太監的幫助下穿上肅穆的寬袖朝服,帶上五串珠玉旒冕,腰間繫上了羊脂玉的玉佩。

    “陛下,盛將軍昨日已經將沈公子帶回了偏殿。”大太監躬身替玄淵整理着袖口,一邊輕聲回稟道。

    玄淵微微頷首,俊眉修目極是俊逸雋秀的面容在珠玉串的掩映下若隱若現:“下朝後,讓他去御書房見我。”雖然對沈天歌如此大膽的行爲不悅至極,但是玄淵忙得很,沒辦法抽出時間特地接見他。

    如今玄淵已經是完全熟悉了政務,對於早朝上百官的上奏已經能行雲流水的應付自如,完全沒出任何岔子,可以說現在的玄淵比宴君賢還要了解朝堂,對朝堂的掌控力也更強。

    顧文清等人已經入種子一般的播撒下去了,現在還不起眼,但遲早這些人會成長爲參天大樹,成爲能爲玄淵所用的棟樑之材。

    離開皇極殿後,玄淵便朝御書房而去,他還帶着顧文清,靠了之前應對黃河水患的策論,顧文清如今已經是戶部五品官員,以他這個年紀,算是極有前途的了。

    更不要說,玄淵見顧文清確實才思敏捷、聰慧異常,便給了他一個御書房行走的官,經常讓他隨侍左右,這帝王身邊的官員,自然是比一般見不到陛下的臣子更有前途。

    進了御書房後,玄淵一掃書桌,就見其上已經擺滿了今日的奏摺,已經整理得清清楚楚、整整齊齊了。

    顧文清被調到御書房已有幾日了,對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已經熟門熟路,便徑直站到書桌旁,拿起奏摺一本本大致翻閱一遍,然後速度極快的將它們分門別類。

    在顧文清將奏摺根據重要程度和不同方面分類時,玄淵端起茶水房送上的熱茶,在輕輕啜飲一口後,垂眸一邊撥弄着茶蓋,一邊神情淡漠的道:“叫沈天歌進來。”

    等沈天歌在等候許久後終於等到陛下召見進入御書房後,就見書桌後端坐着氣勢威嚴的年輕男子,他已摘下旒冕,雋永俊逸的面容在如霧的水汽中若隱若現,神情冷漠端肅,低垂的睫羽濃密鴉黑,捧着茶杯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只匆匆看了一眼,沈天歌便低頭跪了下來,以大禮參拜:“臣沈天歌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玄淵輕輕嗯了一聲,將手中託着的茶盞擱到書桌上。

    他修長白皙的雙手搭在一起置於腿上,玄淵擡眸看向跪倒在地上的瀟灑青年,脣角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前日戰報裏還說沈卿家在戰場上受了傷,沒想到今日在皇都見着你了。”

    沈天歌心中一個咯噔,深深埋下頭去:“臣欺瞞陛下,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玄淵對沈天歌的請罪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黑眸淡漠的掃過沈天歌埋下去的頭頂,只淡淡道:“哦,沈卿家也知道你所爲是欺君之罪麼”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醇厚磁性的嗓音中似有若無的帶着些許嘲諷和冷意,聽得沈天歌背後的汗滲了滿背,訥訥道:“陛下恕罪,臣自知罪該萬死,臣是一時糊塗纔會犯下如此大錯,還請陛下饒恕。”

    玄淵眸光淡漠,深邃眼眸中凝着幾許冷意,對沈天歌貿然回到皇都的事情很是不悅,不過此時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只淡淡道:“沈卿家突然回京,只怕已經接到元貴妃送出的信了吧”

    越過寬闊的書桌,玄淵深邃而不可測度的眼眸中掠過一抹鋒芒,玄淵往後靠坐在寬大的龍椅上,高深莫測、矜貴凜然,他神情冷漠的高踞上首,等待着沈天歌的回答。

    沈天歌不敢怠慢,他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陛下,父親與臣等已經明白沈家這些年所作所爲太過驕橫,父親已經打算,在與大秦的戰爭結束後,就辭官退隱。”

    “辭官麼”玄淵眯了眯眼睛,薄脣微扯露出一抹涼薄的笑意來,沈瑜還真是識時務,知道已經惹得陛下不悅就直接了斷的準備辭官,可以說是很果斷了。

    墨黑眼眸中露出一抹深意,在掠過一道幽深的眸光,玄淵輕哼了一聲:“若是如此,等沈愛卿辭呈送上,朕自會給上體面。”

    這話既然說了,就代表玄淵並不打算追究沈家,算是真的放了他們沈家一馬,這件事情算是揭過去了,雖然沈家不會再有這麼風光,但至少不擔心糟了帝王的忌憚。

    “沈卿家既然受了傷,就暫時不要回邊境了。”心中做下了放過沈家的決定後,玄淵擡眸看了跪在地上的沈天歌一眼,語氣淡漠。

    沈天歌低頭輕輕在地上磕了一下:“是,陛下。”

    “就暫且在我身邊做個侍衛吧。”玄淵瞥了沈天歌一眼,就揮揮手示意沈天歌下去,而他自己則拿起顧文清分好的奏摺拿了起來開始翻閱。

    沈天歌動作悄無聲息的站了起來,自有大太監帶着他去領取侍衛的衣服,最後離開御書房前,沈天歌擡頭悄悄看了玄淵一眼,見他側臉專注認真,低了低頭轉身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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