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亥時,月上中天, 夜色朦朧, 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中,唯有大明宮御書房的燈火還明亮着, 在夜色中搖曳出一片光明來。

    沈天歌身着銀甲,右手搭在腰間懸掛的長劍上,沉默而警惕的肅立在御書房門口。自那日被拎到御書房被帝王接見後, 他便被留在宮中做了侍衛。

    因爲他的身份,所以沈天歌被提爲了貼身侍衛, 可以說每日離帝王很近,對他每日的安排和行蹤瞭如指掌。

    除了每日早朝和正常起居, 其餘的時間帝王都是十分勤政的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摺, 勵精圖治遠超前面幾任帝王。

    沈天歌在宮中做侍衛已經超過五日, 而這五日他就沒有見過帝王逛過後花園、去過後宮召幸妃嬪, 除了正常起居與勤政, 他再沒有分過心, 更沒有享受過什麼。

    這對於帝王而言實在是太過難得,畢竟身在皇宮, 有那麼多宮人服侍, 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他卻並未沉迷, 反而越發勤政, 如此自律, 一般人難有。

    身爲帝王, 明明能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帝王卻活得比一般的富貴人家還要辛苦得多,每日的生活簡直可以用無趣來形容,不是政務就是政務。

    越是跟在帝王身邊越久,沈天歌越是佩服。陛下不僅勤政,而且對於政務非常熟悉,處理手段也十分高超嫺熟,偌大而複雜的朝堂就像是被他俯視的棋局一般,任由他調兵遣將、隨意安排。

    而棋局上所有臣子的位置,高高在上的陛下都看在眼中、瞭然於胸,他能按照自己心中所想,隨意對棋局上的棋子進行重新排布,只需幾下就將局面撥亂,重新開局。

    自沈家送陛下坐上龍椅、沈霄月進宮成爲元貴妃後,許多官員攀附上來,對於此事,以往沈天歌不是不知道,而他也知道這些攀附在沈家這棵大樹上的人有多麼繁多。

    可就在他待在皇都的這些時日,他親眼看到陛下是如何幹脆利落的剪除這些黨羽,他所行手段十分高超、決心十分堅定,而行事更是無比干脆利落、果決冷酷。

    但即使皇都菜市場上廣場上每日都有官員人頭落地,即使這些死去的官員大多都是朝中中堅力量,可令人稱讚的是,他砍了這麼多官員的頭,朝中卻並未因此混亂。

    就好像陛下所殺的官員都是隻知道中飽私囊的酒囊飯袋一般,除去他們不僅沒有讓大慶朝的朝堂混亂崩潰,而且隱隱變得更加有秩序。

    這些蛀蟲的消失,讓大慶朝這株枝幹茂密的大樹再次煥發生機。

    帝王的這番手段徹底震懾住了朝野內外有着小心思的人,他們認識到,高踞坐在上首的帝王,已經不是當初被沈家捧上皇位、沒有依靠的少年皇帝了。

    他已經成長爲真正有手段、有心胸、有能力,威嚴深重的帝皇了。面對這樣的皇,他們若是還不願意收斂,只怕將成爲帝王手下殺雞儆猴的雞。

    在清冷寂靜的夜中,沈天歌右手搭在劍中,心頭不由有些慶幸,幸好陛下還念着與沈家的些許情誼,否則以陛下的手段,只怕沈家覆滅也不過朝夕之間。

    到時候他們沈家的下場,可沒有現在這樣自動放棄手中的權力來得好。至少陛下已經承諾過,還會留下沈家些許的體面,也許沒之前風光,但至少話說開了,沈家不用擔心功高震主。

    “沈公子,陛下請你進去。”就在沈天歌認真警惕的守在御書房門口時,御書房的大門輕輕被推開,帝王身旁的貼身太監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低聲說道。

    沈天歌先是微微一愣,然後臉色陡然變得肅然認真起來,他擡手整了整身上的銀甲,又擺了擺腰間的長劍,才輕手輕腳的跟着大太監走進了御書房。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御書房中燈火通明,數根手腕粗細的蠟燭亮着,將房中照亮得彷彿白日一般,燭光明亮而柔和,照得書房內纖影必現。

    沈天歌悄悄擡頭看了眼書桌後端坐,身着一身玄色寬袖常服的陛下,見他眉宇間微帶疲倦,心中不由嘆息。

    今日下朝後陛下便在御書房批閱奏摺、處理政務,一直未曾休息,疲憊是正常的。畢竟人不是鐵打的,陛下如此勤政,但身體卻未必扛得住啊

    “沈卿家看看這個。”玄淵擡手輕輕捏了捏眉心,深感原主的身體頗爲孱弱,估計是在宮裏被關久了的原因,他神魂倒是很精神,但身體卻扛不住。

    沈天歌行禮後態度恭敬的走上前,從身邊侍立的太監手中接過了陛下遞給他、示意他

    看的東西。背脊挺直、站得板正無比的沈天歌就站在書桌前打開了手中的這封書信,開始認真翻看起來。

    越看沈天歌的臉色越發難看,額頭也漸漸滲出冷汗來,玄淵接過一杯安神茶輕輕啜飲了一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沈天歌難看的神情。

    “呼”終於,沈天歌神情凝重的看完了這份書信,臉色鐵青、隱現後怕,背後已經被汗水滲滿,“陛下,這是”

    沈天歌手裏拿着書信,舔了舔乾澀的脣頗爲艱澀的試探性的開口詢問,他欲言又止的看着玄淵,想問又不敢問。

    對於沈天歌的遲疑和糾結,玄淵倒是十分平靜坦然,他隨手擱下手中的青瓷茶杯,薄脣微勾嗓音磁性醇厚的低聲笑道:“這是朕與大秦太子的通信書函。”

    沈天歌臉色先是變得更加難看,可是很快反應過來,如果陛下真如書信中所寫要對沈家和八十萬沈家軍動手,何需在這種時候將書信給他看

    想通這一點,沈天歌冷靜下來,但語氣依舊微微艱澀的問道:“陛下打算如何做”

    眼波平靜而淡漠的看了沈天歌一眼,玄淵往後倚靠在寬大的龍椅上,薄脣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來:“將前兩次邊境真正的佈陣圖傳給他。”

    沈天歌似是想到什麼,眼睛突然一亮:“第三次便給他們錯誤的佈陣圖並且乘勝追擊”他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去,眼中露出些許不忍來,“可若是這樣,邊境將士只怕要陣亡不少。”

    玄淵微一頷首,俊逸的面容此時一片冷峻漠然,面無表情的他看上去分外冷情,若高山之雪:“若不能畢其功於一役,沈家軍傷亡只會更重。”

    雖然沈家軍的實力勝過大秦邊境駐紮的軍隊,但大慶朝剛剛纔堪堪度過黃河水患這一天災,是真的沒有太多存糧支持邊境的戰事繼續打下去。

    必須儘快將戰事結束,如此纔不會將大慶朝拖入戰爭的泥潭中。

    一開始玄淵就打算速勝,可惜天不遂人願,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他坐鎮皇都,距戰場千里之遙,實在無法控制戰事變化。

    玄淵是有心儘快結束,但他沒有想到沈瑜會與大秦爭鬥那麼久依舊未能結束戰爭,所以他最後還是決定用這樣的辦法,坑大秦一把儘快結束戰爭。

    沈天歌也清楚玄淵所言十分正確,不由苦笑了一聲:“陛下所言甚是。”他深吸了一口氣,略帶試探的問道,“陛下可要提前知會臣父此事”

    沈瑜是邊境大軍統帥,如果陛下不打算欺瞞他的話,說明陛下並無削弱沈家軍的打算,如此,沈家不會被壓迫得太過,這也算是難得的好消息了。

    玄淵擡眼淡淡的掃了沈天歌一眼,輕輕嗯了一聲:“自然,還需要沈愛卿配合此計。”微微垂下眼簾,玄淵眉心微蹙,覺得眉心有些抽痛。

    0617嘆了口氣:“宿主,這具身體我掃描過了,光外表看上去健壯,其實內裏虛得很,你別勉強自己了,該休息就好好休息吧。”

    頓了頓,見玄淵沒什麼反應,0617又勸說道:“這畢竟是原主的身體,總不能把人家身體給折騰垮了再還給人家吧。”

    按照宿主的尿性,估計也不會佔了原主的身體一輩子,到底還是會還給原主的,這樣說來他總不好把人身體折騰壞了給個爛攤子原主。

    玄淵揉了揉眉心,低低嘆道:“你說得也對。”如果不是玄淵並非那麼擅長煉丹,他真想煉一爐丹藥出來將這身體調理一番,可惜玄淵只擅長習劍,不會煉丹。

    若是他強行煉丹的話,大概會炸爐吧e

    擡頭看向沈天歌,玄淵語氣淡淡道:“時候不早了,沈愛卿輪班回去歇息吧。”

    沈天歌神情肅然,搖了搖頭道:“陛下如此勤政,還未休息,臣怎好先去歇息”如今沈天歌是從內心裏敬佩玄淵,對陛下關切極多。

    薄脣微微一勾,玄淵擡眸掃了眼滿臉認真誠懇的沈天歌一眼,語氣略微古怪的說道:“朕正打算回寢宮就寢。”他以爲他還要繼續在御書房勤政麼

    沈天歌很快反應過來,重重點了點頭後方肅穆認真道:“既然這樣,臣先送陛下回寢宮再輪班去歇息。”

    對此玄淵無甚想法,只微一點頭便起身離開了書桌準備離開。沈天歌連忙將手中的書信遞給整理書桌的宮人,匆匆忙忙的跟在玄淵身後出了書房,盡好侍衛的本分送他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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