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林頌:嵇康傳奇 >第56章:夢卜白馬王,計定太常府(下)
    毌丘儉將一件大事娓娓道來。

    原來,太尉王凌今晚將毌丘儉請到府上,與他說了一件大事。卻說這王凌乃漢末司徒王允之侄,當年王允被殺時逃歸鄉里,後來被曹操闢爲丞相掾屬,又因屢立戰功被封爲徵東將軍,加爵南鄉侯。高平陵事變時,蔣濟爲助司馬懿勸降曹爽,曾作親筆書信,說會保住曹爽兄弟的性命以及後半生富貴。豈料司馬懿早已打定主意斬草除根,不過借蔣濟之手騙降曹爽。蔣濟自覺愧對曹爽,一病而亡,臨終前推舉王凌接任太尉之職。王凌內心忠於曹氏,認爲就是由於曹芳懦弱,才難以壓倒司馬氏,便生出了另立之心。他一向與楚王曹彪關係親善,認爲曹彪有勇有謀,打算暗中謀劃事變,迎接曹彪至許昌建都,另立新君。

    “我與王凌都是行伍出身,十分熟稔。他知道我忠於曹氏,想讓我作爲內應,日後助他奪取兵權,共侍新君。”毌丘儉言道。

    “你答應他了”嵇康急問。

    毌丘儉搖了搖頭:“還沒,我讓他先回府,明日給他答覆。”

    “此事萬萬不可”

    “爲何”

    “依我看來,此事有三不可。”

    “哪三不可”

    嵇康站起身道:“另立新君,乃謀逆之舉,爲大不祥。皇上再是無用也是先帝所立,豈能由臣子私行廢立司馬懿把持朝政,獨攬大權,乃大逆不道。而王凌若另立朝廷,挾天子以令諸侯,其行與司馬懿又有何異你與他爲謀豈不成了叛臣賊子此爲一不可;曹彪身在兗州,與許昌尚有距離。若舉兵入許昌,大軍過境豈能不露行蹤司馬懿用兵如神,只怕曹彪到不了許昌,便會死於途中。一旦事泄,你恐怕也會牽連喪命。此爲二不可;這第三麼”

    “第三是什麼”毌丘儉聽得有理,追問道。

    “說來雖難以置信,但卻絕非無稽之談。”嵇康將昨夜夢中之事如實道來。

    “白馬莫能行,聽卜朱建平。這白馬,想必就是曾任白馬王的曹彪,可那朱建平又是誰”毌丘儉疑惑道。

    “聽內子說朱建平乃一位相師,凡卜必中。他曾預測曹彪在五旬時有刀兵之災,叮囑他要小心提防。”

    “你的意思是說,曹彪若聽取王凌之計,必將大禍臨頭”

    “正是。”嵇康推測道,“曹植與曹彪手足情深,恐怕是知道他劫難當頭纔會託夢給我,叫我想辦法阻攔。”

    “竟有這等奇事我有些不明白,曹植若擔心曹彪何不直接託夢給他,怎麼卻入了你的夢中”

    “我與曹植素來有些淵源,此事說來話長,許多地方我也不甚明瞭。至於他爲何不託夢給曹彪,或許是因緣修爲未到,思慮不能相通的緣故。三界六道實爲殊途,若無慧根恐怕相見亦不能相識”嵇康頓了頓,又道,“不管是何緣故,王凌之事必不能成,你斷斷不可參與。”

    毌丘儉嘆了口氣:“好,我依你之言。不知你等在太初府上有何謀劃”

    嵇康將謀刺司馬師之計和盤托出,道:“此計尚在綢繆之中,須先得到皇上首肯密詔,等待恰當時機裏應外合方可行事。在此之前,大家還需行韜晦之策,隱藏鋒芒。”

    “好,我定謹慎行事。不過,若此計不成,又將如何”

    “太初已下必死決心,謀刺司馬師之事,由他在明,我等在暗,若他有何不測,剩下的事就由我等繼續完成。

    毌丘儉點點頭,凜然道:“既然如此,我必赴湯蹈火,生死相隨”

    “恩”嵇康與他相視一笑,繼而又提醒道,“你不助王凌起事,須防他疑你泄密。”

    “這倒不必擔心,我與他相交多年,可以託付大事。方纔你說曹植託夢,是想讓你阻攔曹彪稱帝,不知你有何打算”

    “你既然不能幫助王凌,也不要壞他的事,否則與朋友道義不合。此事還是由我自行處置吧。”

    “好,一切小心”

    次日晚,城南繁華街道的“秦桑閣”中燈火通明,一片笙歌曼舞。鍾會斜倚在二樓雅閣的軟榻上,一手摟着溫香軟玉,一手拿着碧玉酒盞,與幾個官宦子弟飲得正歡。

    “鍾大人,難得今夜如此雅興,何不吟詩一首,讓我等也風雅一回”說話之人形容猥瑣,身材矮胖,正是李豐的弟弟李茂。自與鍾會在此偶遇後,兩人就開始結伴同行,與一羣貴族子弟流連花街柳巷,關係愈發親近起來。

    “我不是那些個文人騷客,不會作詩。”鍾會將酒盞一放,露出不屑之色。

    “大人,你就吟幾句吧,奴家想聽呢。”鍾會懷中的女子俯在他胸前,嬌聲道。這女子名爲袖玉,年方二八,柳眉朱脣,着一身鏤花白紗衣,容貌十分清麗脫俗,是這秦桑閣的頭牌。若她不開口說話,一雙眼睛卻與曹璺有三分相似。

    鍾會瞟了她一眼,擡手將她胸口微敞的衣衫緊了緊,笑道:“怎麼,你們女兒家都喜歡聽人吟詩麼”

    “是呀,哪個佳人不愛才子呢”袖玉嬌媚一笑,雙臂纏上鍾會的

    腰肢。

    鍾會目光微閃,盯着她墨黑的眸子,徐徐吟道:

    美女妖且閒,採桑歧路間。

    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容華耀朝日,誰不希令顏

    “好詩,真是好詩鐘大人出口成章,真是才高”李茂與其他幾位紈絝子弟交口讚道。

    袖玉掩口一笑,啐道:“你們幾個俗物,真是酒囊飯袋。此詩出自曹子建的美女篇,並非鍾大人所作。是不是,大人”她將酒盞遞到鍾會脣邊,喂他飲了一口,自己則喝了剩下半杯。

    “還是我的袖兒聰明,不枉我這般疼你。”鍾會在她面頰上一吻,側目看着李茂,戲謔道:“李大人,你兄長是堂堂中書令,你也出自名門大家,怎麼連這些詩書也要袖兒來教你”

    李茂面紅耳赤,諂笑道:“姑娘是女中豪傑,我這個俗人怎麼比得了再說,我那兄長雖然飽讀詩書,成日裏也是在外面混着,沒見他幹過幾件正經事。”

    “混着他都去哪裏混了,難不成也與你我一樣喜歡這煙花之地”鍾會不經意一問,身子卻從軟榻上直了起來。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近日他總深夜出門,夜半才歸。昨夜還跟他撞了個正着,被他一通數落,好不厭煩”李茂撇嘴道。

    “這樣啊,”鍾會斟了杯酒,遞到李茂面前,“我有一件小事,想請李兄幫忙。”

    “你我的關係,直說便是。”李茂接過酒。

    “我一向敬重令兄爲人,早想結交卻不知他喜歡何物。我想請你幫忙打聽一下,看看他平日都在哪裏出入,與何人爲友,我也能投其所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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