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林頌:嵇康傳奇 >第82章:忠臣死名節,神算道天機(下)
    幾日後,夏侯玄被押到洛陽東市處以斬首極刑。刑場裏裏外外圍了許多看熱鬧的洛陽百姓。百姓矇昧,受司馬師輿論蠱惑,以爲夏侯玄真是大逆不道的亂黨,皆在一旁歡欣鼓舞,等着看惡賊人頭落地,好相慶祝。還有的自詡嫉惡如仇,拿來碎菜葉子、臭雞蛋向夏侯玄身上頭上砸去,罵聲連連。不一會兒,他頭面身上就遍佈污垢,骯髒不堪。但夏侯玄不愧爲一代名士,毫不在意這些侮辱謾罵,挺直而跪,神色泰然,從容地等待屠刀落下。

    此時,嵇康就在刑場不遠處的人羣中望着夏侯玄。兩人目光交匯時,夏侯玄灑脫一笑。嵇康衝他最後一次抱了抱拳,直視着劊子手將他人頭砍落,沒有眨一下眼。行刑完畢,人羣將要散盡時,忽有一人不知從何處來,徘徊在夏侯玄屍體前,邊踱步邊悲嘆道:“玄武藏頭,白虎銜屍,蒼龍無足,朱雀悲鳴。四險若備,皇室必衰。”

    嵇康遠遠聽得,深爲不解。再看此人形貌,體態寬偉,眉目瑰奇,絕非等閒。便偷偷將此人請到隱蔽處,拜道:“在下嵇康,聽先生之言玄妙,不知何解”

    那人聽說他是嵇康,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既是你問,我便一解,但只能解半句,你可聽麼”

    “半句也可,請先生明示。”

    “玄武藏頭起風雨,水神圍困白馬津。白虎銜屍動殺伐,凶神當堂主必危。蒼龍最怕逢鬼魅,風沙阻道”說到此處他突然頓住,盯着嵇康道:“我說多了,已過了半句。剩下的,還是你自己參悟吧。”說罷便轉身便走。

    嵇康知道此乃神人,攔他不得,便問道:“敢問先生高名”

    那人道:“在下管輅,望君好自爲之。”說罷倏忽間便離了眼前。

    嵇康聽了此名,不由更爲驚駭。相師朱建平,神算管輅這二位神人的大名,當世誰人不知當初曹彪之死應驗了朱建平爲其相面時所說的預言。而今日,嵇康遇見的便是與朱建平齊名的神算管輅。

    據說,這管輅從小便喜歡觀察星相,成年後更是精通周易,善於卜卦,而且逢卜必中,精準非常。想當年管輅被舉爲秀才時,何晏曾宴請過他,讓他爲自己算命。管輅一番卜卦、解夢之後,規勸何晏端正自己的言行,多做造福百姓的好事,否則馬上便有災難。何晏聽罷不以爲然,笑話他是老生常談。別人問管輅怎麼敢對何晏如此說話,管輅卻笑答,跟一個死人說話,有什麼不敢轉過年來,何晏果然被夷滅三族。從此,管輅的神算也名滿天下。

    今日管輅之言,顯然藏着巨大的玄機。“玄武藏頭,白虎銜屍,蒼龍無足,朱雀悲鳴。”無疑寓意着四件大事。而後面的半句解答,更印證了已經發生的兩件事變。所謂“玄武藏頭起風雨,水神圍困白馬津。”所指的便是謀立曹彪失敗的淮南一叛,曹彪所在封地便是白馬城;而“白虎銜屍動殺伐,凶神當堂主必危。”意指的則是夏侯玄刺殺未成,司馬師稱霸朝堂危及皇帝;可是後面 “蒼龍最怕逢鬼魅,太歲阻城”這句不但只說了一半而且所指不明,嵇康猜測是句警示之語。而到了最後一句“朱雀悲鳴”,就顯然是衰極之兆,無力迴天了。嵇康一邊找人爲夏侯玄等人收屍埋骨,一邊思索管輅的預言,希望從中參悟天機。

    “如此說來,嵇康只是在山陽隱居閒遊,並無異常”鍾會呷了口茶,不動聲色地審視着袖玉。

    “大人若不信,可自去探查。”袖玉淡淡說完,看了一眼鍾會,道:“又或者,大人早已對我失去信任,否則也不會趕盡殺絕”說着將一物狠狠拍在案上。

    鍾會執起細看,不解道:“這不是你的短箭麼,有何問題”

    “可它卻被人拿來打在我身上”

    “竟有此事”鍾會站起身。

    袖玉見他表面關切,眼中卻掩飾不住懷疑之色,不覺悲憤上涌,伸手扯開衣

    襟,露出心口上那道駭人的傷疤。鍾會一看,大爲心驚,連忙上前爲她掩住衣衫,道:“你受苦了,我定會查出幕後主使,爲你報仇。”

    “下手的都是大人親信,府內高手。若大人不知,此事便蹊蹺了。”

    鍾會心裏惡寒,能調動府內高手的,除了自己便只有司馬芠。

    “原來是她”

    “大人既已心中有數,屬下告退了。”袖玉冷冷說完,便要退下。

    鍾會修眉一蹙,她的態度令自己莫名惱怒,可他卻引而不發,柔聲道:“離開這麼久,可曾想我”

    袖玉一怔,他鮮少在自己面前表示親暱,今日卻是爲何若說從未想過,便是假的。可若說有多思念,卻也不似從前了。她正自猶疑,卻被他一手攬住柳腰,貼近道:“有時候,我真懷念在秦桑閣的日子,那時的你很溫柔。”

    “可大人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鍾會盯着她姣好的容顏,隱隱涌上一絲恐慌:“我若說,不是呢”

    “大人說什麼便是什麼,屬下從不敢問。”

    “不要喚我大人,你從何時開始這般喚我的”

    “學成歸來時,大人親口吩咐的。”

    “是麼那我此刻吩咐你,從今以後喚我鍾郎”脣邊的熱風拂上她的脖頸,令她不由心旌搖盪,但隨即冷靜下來。鍾會慣用此等狎暱手段,自己一向便是被這若即若離的招數所誤。從前她不懂識人,但自從見了那個冰壺秋月般的人物,她才明白一個人活着,要有自己的追求和尊嚴,不能被隨意踐踏玩弄。她拂開鍾會的手,斂容道:“大人有夫人在堂,屬下不敢逾越。”

    鍾會有些震驚,這般柔情蜜語不是她最想要的麼難道她是故作矜持,向自己討要名分還是生出了別的心思他微抿薄脣,上下賞玩了一番她的姿容。的確是個尤物,不算玷污了自己的尊貴。邪魅一笑,再次侵身上去:“這麼多年你對我的心意,我都懂,今日我便給你想要的,如何”

    袖玉沒料到他會改變初衷,當初他曾言明不會給自己任何名分。難道他對自己已生疑心,要以此相試

    “大人想給袖兒什麼”她警惕起來。

    “給你這個”鍾會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朱脣,雙手摟上細腰。

    “你”她想躲,但終於止住了。爲了那人的安危,她決不能露一點聲色,就算付出處子之身也在所不惜。

    “袖兒”鍾會輕輕一喚,吻得更深。

    她閉上眼,腦中現出的是嵇康清俊無雙的容顏。

    “你不專心。”感到她身子僵硬,鍾會更加攬緊玉體,半擁半抱帶入內室。羅衫褪盡的一刻,她知道這一天終於到來,可卻不再有絲毫幸福雀躍之感,而是涌上一陣深深的絕望與悲哀。爲什麼,當她不再期許,上天卻將這份“恩賜”硬塞過來若無此前一番變故,這必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天。

    溫存過後,鍾會指尖繞弄着她的髮絲,許諾道:“再等等,等我大業完成,你便是天下最風光最榮耀的女子。”

    “那她呢,你的妻子”袖玉盯着雲霧般的帳頂,虛空道。

    鍾會冷哼一聲:“那個女人,到時候我自會處理。”

    她一陣戰慄,聽出他話裏的寒意。

    “明日,我要去山陽訪一個人。”他隨口道。

    袖玉坐起身:“我隨你一起去”

    鍾會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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