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靖宇把繩子的一頭綁在了樹上, 然後衝着坑底大喊一聲:“我扔下去了, 注意閃躲”

    袁芃芃把脫下來的衣服頂在頭上,渾身只着一身保暖,瑟瑟發抖地應道:“知知道了”

    劉靖宇把繩子扔下去,等到下面傳來一聲“好了”,咬咬牙就開始往外拔。

    噫有點輕啊。

    下了死力氣的劉靖宇差點被絆倒,這重量, 不太對啊

    他麻利地把繩子,盯着緊緊綁在繩子上的棉衣棉褲,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袁芃芃凍得面色發紫,在下面邀功道:“大兄弟, 我把衣服綁上去了, 你這回再拉我, 就沒那麼費力了。”

    劉靖宇吭哧吭哧地一點一點往外拽繩子,袁芃芃被勒得生疼, 因爲她身上的衣服薄,往上一禿嚕,皮膚與粗麻繩直接就肌膚相親了。

    袁芃芃勒得實在難受,想用手撐着點腰上的繩子, 卻欲哭無淚地發現自己手上全是繃帶, 根本就不能做怎麼精細的動作。

    袁芃芃恨得牙根兒癢癢:袁青,你等着, 我一定要讓你, 把我受得罪全都嘗一遍

    再說已經下山了的袁青, 她站在袁芃芃家的大門口,正在爲怎麼進去而發愁。

    本來她是想直接翻牆的,農村孩子嘛,爬樹都是好手,翻牆自然也不在話下。

    但是她爬到一半,手剛扒住牆頭,就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她痛叫了一聲,直接就掉了下來。

    她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火辣辣的疼。再一看剛剛扒住牆頭的那隻手,只見上面紮了一片小小的碎瓦片,卻不止是一個傷口。

    原來,自從袁芃芃家被袁家老宅的人搬空一次後,袁芃芃就多留了一個心眼。她每次去廢品回收站的時候,除了拿報紙之類的東西,還會拿一些碎瓦片,攢夠了,就自己爬上去,把碎瓦片安到牆頭上。

    這些碎瓦片都是經過袁芃芃打磨的,鋒利地很,務必要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狠狠地喫一個大虧。

    而袁青,就是吃了這種碎瓦片的虧。

    袁芃芃鄰居家聽到動靜,忙出來查看。袁青一下子就給摔懵了,愣愣地保持着一個四腳朝天的姿勢。

    “哎呦,這不是小青嗎”鄰居家的老大娘奇道,“你這是幹啥呢”

    袁青傻呵呵地笑着,訕訕地說:“沒幹啥,沒幹啥。”

    老大娘不信:“那你咋坐地上呢”

    “我”袁青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一個理由來。

    大冷天的,家裏還有活計,老大娘也沒心思在這裏好奇了,只嘀咕了一句“這妮子不是個傻的吧”就回去了。

    袁青松了口氣,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看着牆上豎起來的、閃着寒光的碎瓦片,發愁了:這牆,要怎麼翻進去啊

    老大娘進了屋,纔想起來一個事兒:那袁青頭上的兔皮帽,咋跟芃芃這兩天戴的那一頂,一模一樣呢

    費盡千辛萬苦,袁芃芃終於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從坑底爬了上來。

    她渾身上下就穿了一套黑色的保暖,在被拉上來的過程中蹭了不少的土,傍的灰一塊黑一塊的;頭髮早就在帽子被扯下來的那一刻,就是亂糟糟的了;臉上也被蹭上了各種髒東西;最慘的是兩隻手,原本雪白的繃帶,都快成黑色的了。

    這樣的袁芃芃,異常狼狽。袁芃芃瞅了瞅地上的衣服,覺得有些尷尬,但還是擡起頭,努力揚起一個微笑:“謝謝”

    眼前皮膚黑黑的少年怔愣地看着她,袁芃芃的聲音不由得漸漸小了:“你啊。”

    此時她的內心是崩潰的:什麼運氣昨天剛剛拒絕了人家同住的請求,今天就被人家救了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的好嗎尷尬死了好不好

    劉靖宇也沒想到,昨天那個神采飛揚、傲氣非常地拒絕了他們父子倆的小女孩,現在會變得這麼狼狽。

    他緊緊地抿了抿嘴脣:早知道被推下去的是她,他就

    好吧,他還是會救的。其實他已經沒有昨天那麼耿耿於懷了,昨天下午做飯時沒有鹽,他跟着父親去別人家借鹽的時候,也早就領教過村裏其他人對他們父子倆的態度了。

    連一勺鹽都不肯借,他怎能奢望別人會接受他們住在家裏的請求呢

    袁芃芃覺得氣氛都要尷尬死了,跟她想象中的“被幫的人感激涕零,幫人的人高風亮節”,完全不一樣

    “那個,”她乾巴巴地說,“謝謝你啊。”

    再尷尬也得開口啊,畢竟人家救了你

    我有系統,不救我也餓不死,等傷好一點,我完全可以自己爬出來

    袁芃芃在心裏默默地給自己一個白眼:呸白眼狼

    劉靖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淡淡地回了一句

    :“沒關係。”

    萬事開頭難,袁芃芃開口說了話,接下來就流暢多了:“不不不,應該的應該的。你們現在住在哪裏我好回家提些東西,去感謝感謝你。”

    劉靖宇本能地想說“不用”,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全是糠菜的晚飯,有些難以啓齒地報出了地址:“就,就在村頭的那個小房子,我住西屋。”

    袁芃芃鬆了一口氣,一切能用錢,啊不,糧食能解決的問題,那都不叫問題。

    雖然這麼想不太好,但如果她沒猜錯,眼前這個累得眼窩深陷、面色蠟黃的少年,現在最缺的,就是糧食。

    袁芃芃拿起地上的衣服,剛要往身上套,突然想起了什麼,定定地看着眼珠子一動不動黏在她身上的劉靖宇,說:“你確定,不轉過身去嗎”

    劉靖宇微黑的臉上有點發熱,他這才意識到,雖然眼前這個是小孩子,但也是個雌性動物,這麼看人家穿衣服,似乎不太好

    於是他故作鎮定實際異常僵硬地轉過身去了。

    袁芃芃一邊套衣服一邊琢磨怎麼收拾讓她淪落到這種地步的罪魁禍首:她雖然只是受了一點傷,沒斷胳膊也沒斷腿,但這個袁青,明顯是不止要讓她斷胳膊斷腿啊。

    劉靖宇跟她不同路,兩人在山腳下就分道揚鑣了。

    袁芃芃雖然受了傷,但因爲及時做了處理,又加上她的身體素質的確過硬,又及時將手撐在地上做了一個緩衝,所以速度實在是一點不慢。

    但漸漸靠近村口,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腿也故意裝成一瘸一拐的樣子,手上的繃帶早就扔在了倉庫,露出一雙慘不忍睹的手來。

    袁芃芃沒往家去,而是選擇了相反的方向,那是大隊長家的方向。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的人,多的是人憐憫而又帶點好奇地問:“芃芃,這是怎麼啦”

    每當這時,袁芃芃就會用袖子捂着雙眼,瞪大了眼睛讓藏在袖子裏的洋蔥充分跑進眼裏,淚“唰”地一下就出來了。

    “我、我”袁芃芃被洋蔥嗆得差點打噴嚏,“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青青姐推我”

    說完這些,她就再也不肯說話了,無論人家問什麼,她只是一昧地哭泣。

    就這麼走走停停,袁芃芃費了老長時間才走到大隊長家。

    袁笑笑正在院子裏餵雞,她眼尖,一眼就瞅見了袁芃芃,忙打開門讓袁芃芃進來:“你咋來了咋這幅模樣”

    袁芃芃用袖子把臉一捂,再拿開是,那淚“嘩嘩”的,像發大水似的,根本就收不住了:“笑笑姐”

    這洋蔥真辣

    袁笑笑忙把她迎進來,也不好再跟她說一些“你再賣我一盒雪花膏”之類的話。

    袁大隊長坐在桌子的一邊,滿臉嚴肅地說:“你說,袁青那丫頭把你推進了大坑裏,還是一個足足有三四米的大坑”

    袁芃芃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就是當了“官兒”的人的通病了,明明已經聽別人說過一遍了,卻還是非要自己再重複一遍。好像這樣能讓事情變得更加鄭重了似的。

    袁芃芃把臉埋在了正心疼地撫摸着她的大隊長媳婦兒的懷裏,哇哇大哭,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

    袁大隊長:

    沒人搭理不說,好像還嚇到人家孩子了,這就有點尷尬了。

    袁大隊長清咳了一下:“把袁青那孩子找來吧,也把她媽找來,咱把事情弄清楚。”

    袁芃芃從大隊長媳婦的懷裏鑽出來:“我要姥娘。”

    看這樣子,這大隊長不太想管這事兒啊,她得找外援。

    她頓了頓,又說:“是劉家哥哥把我救上來的,我也要劉家哥哥。”

    袁大隊長不太願意,他覺得這是家事,是小袁莊的家事,不想讓外人看笑話。

    袁芃芃看他那不情願的樣子,又加了一個要求:“我要徐叔叔。”

    袁大隊長猛然醒悟,這芃芃雖然是個孤兒,但她的徐叔叔可是個有本事的。

    “那也把這些人叫來吧。”

    袁芃芃緊緊抿着嘴脣,說實話,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其實讓她很是不解,很是氣憤,很是震驚。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一言不合,就把一個小孩子推到那麼大的一個深坑裏,這分明是把人往死裏整。什麼仇什麼怨

    而袁大隊長,如果說之前那些事是她和袁家老宅的家事,她是烈士遺孤不假,但袁老孃也是烈士的母親,他怕清官難斷家務事,不想管,可以,理解。

    但現在性質這麼嚴重的事,他居然還想着面子,想着家醜不可外揚想息事寧人

    這可是一不小心就會出人命的事啊

    袁芃芃心裏一陣陣發寒: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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