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以前的時候, 被家長送去學跳舞學鋼琴學古箏,一開始,她練的很辛苦,也挺有成效,但不過一兩個月,就再也不想去了。

    不想去的理由有很多, 什麼作業多啊,不想早點起牀啊, 想去和朋友玩兒啊

    其實,還是不喜歡吧。

    前一段時間, 她也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 她可有可無地放任自己, 覺得可能玩一玩,玩夠了, 也就夠了。

    直到今天,她才被驚醒:她,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

    袁芃芃開始頻繁地往“壞分子”的家跑, 不是去找劉靖宇, 而是去看王智,之前他能一眼看出那面鏡子是鍍銀的清朝鏡, 肯定是有實力的。

    但這個話題太過敏感, 袁芃芃爲了引他多說些關於這個的話, 每次都是以“我們的領導人說了”爲開頭,然而,效果甚微。

    她也不泄氣,反正套話套話,能套一點是一點嘛。

    這樣一點一點積累,她很快,就能把倉庫裏的那些東西都認出來的

    過了年,很快就開春了。河解凍了,老柳樹也抽出了小小的芽,各家喫飯的時間又往後推了一咪咪。

    這個時候,天氣暖和了,半大小夥子們的心都有些蠢蠢欲動,悄咪咪地找對象的,不在少數。

    隊裏的知青,已經有兩個在村裏找到歸宿了。

    關於陳明志的相看事宜,在陳家也正式提上了日程。也不需特意去找什麼媒人,陳老孃只在跟小夥伴們一起納鞋底的時候提了一嘴,各種邀約便紛至沓來了。

    一般這種事,都是大人們先篩一遍,再讓兩個小輩自己相看,但如果都到了這種地步,那這事兒,差不多就已經是定下來的了。

    大人需要思考的東西很多,男方要思考女方家裏的狀況,兄弟是多還是少女孩子本身的性格怎麼樣女孩子在活計上怎麼樣長得周正不周正會不會過日子

    女方家裏要思考的也差不離,只是會對男方家裏的條件看得重一點,這其中,房子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所以,陳老孃忙着打聽這附近人家的女孩兒情況,陳大舅和郝氏就忙着起房子。

    陳明志顯然是有些着急的,他於幹活上,明顯積極了起來,原來是你讓他幹,他纔會幹;如今,不用你喊,便跟在屁股後面顛顛地問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陳明義取笑他:“你是早就想媳婦了吧”

    袁芃芃有些意外,她還以爲,以陳明志的性子,必然會像個大姑娘似的害羞,誰知道,他居然這麼坦然

    陳明義攬着她的膀子說:“這算啥我們以後也是要娶媳婦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所以是這麼小就開始想媳婦了嗎

    房子蓋着,陳老孃篩篩撿撿,最終確定了一家,相看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這一天,陳家全家都起了一個大早。把堂屋和院子打掃地乾乾淨淨的,還細心地灑了點水,養的老母雞也嚴嚴實實地關在了雞窩裏。

    袁芃芃也破天荒地沒有賴牀,早早地就趕到了看熱鬧的前線。

    陳明志今天收拾得很正式,用陳明義打趣她的一句話就是“還挺人模人樣的”。

    這個時候,什麼都沒軍裝洋氣精神。陳大舅有一件軍大衣,洗了洗,熨了熨,給陳明志穿上,還是很合身的。

    他裏面套的也是很正式的一身,是深藍色的工人裝,配了一雙不知道從哪裏借的皮鞋。

    頭髮上還抹了髮油,梳成中分,這是這個時候城裏人才會講究的事情。

    其實這樣配着他小麥色的皮膚,挺滑稽的,油頭還是配稍白一點的膚色比較好,這樣一配,很是不倫不類。

    但陳明志很有自信,他還慫恿陳明義向郝氏要了一點雪花膏,仔細地擦在臉上,香香的,白白的,感覺整個人都有品格了起來。

    他只擦了臉,白也只白了臉,脖子依然是小麥色,兩個顏色涇渭分明。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連平時有點駝背的毛病都改了過來,腰桿子挺得直直的,說話聲音都高了兩個調兒。

    不僅他自己滿意,整個陳家都很滿意,覺得自家孩子終於看順眼了一回。

    袁芃芃:我現在急需一個相機,給陳明志拍一張照片,二十年後再拿出來會被打死的吧

    事實上,陳明志這一身裝扮,確實是可以算得上是體面了,說句不心虛的話,拿到縣城裏去,也就是這種水平了。

    女方家來人的時候,是女方的母親在前面打頭,兩個哥哥一左一右夾着女孩,父親壓後。女方的母親看到精心裝扮的陳明志,很是滿意。

    女方顯然也很重視這次相

    看,穿了一身簇新的藍底白花的衣服,頭髮編成了兩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用紅頭繩紮起來,腳上是一雙新的黑色布鞋,又好看又精神。

    巧合的是,這一位,他們之前見過。

    正是之前戴紅袖章的那位女紅衛兵。

    袁芃芃有些驚訝,這一位的條件那可真是頂頂好的了。

    之前她聽陳老孃提過一嘴,女方名叫秦瑤,家在稍遠一點的秦樓,是家裏的老小,上面還有兩個兄弟,大哥去當兵了,二哥是大隊裏的會計,一家子都是遠近聞名的“文化人”。

    他們一家都是識文斷字的,這種情況在鄉下,算是很罕見的了。更不用說,秦瑤是在上初中的時候被選爲紅衛兵的,一直是同齡人的佼佼者。

    這樣的條件,配個城裏人都綽綽有餘了,居然還能看上陳家的條件

    兩家家長寒暄了一會兒,就把場地留給了兩個小年輕。

    袁芃芃不想走,陳明禮也扒着門框,偷偷摸摸地想往裏看。

    陳明義一人給了一個腦瓜崩兒,揪着兩個人的領子,就把人提溜了出去。

    袁芃芃還想掙扎一下:“我不搗亂,我就看一眼真就一眼”

    陳明義停下了腳步:“真就一眼”

    袁芃芃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陳明禮的眼睛裏也閃出了希冀的光芒。

    陳明志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行。”

    袁芃芃被他拉到了西屋,內心裏很是爲堂屋裏的兩個人操心:那天,大表哥可是見過那位秦瑤姑娘霸氣側漏的樣子的,萬一他更喜歡溫柔似水的女孩子怎麼辦萬一他不喜歡人家,讓人家看出來了怎麼辦那位姑娘會不會直接摔門而去

    可能真的是自家孩子就是最好的,儘管她嫌棄陳明志打扮得挺彆扭的,卻從沒想過人家姑娘會看不上她大表哥。

    一開始,袁芃芃焦躁不安,陳明義還不想管她。後來都過了一個半點兒了,她還在那裏踱來踱去,走去走來。

    陳明義終於忍不住教訓她了:“你瞎操心什麼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他們還沒出來,那說明兩個人拉得還挺好,還挺說得上話的。”

    袁芃芃轉過頭來,仍然是一臉的擔憂:“萬一兩個人在那裏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說話呢萬一他們就默默無言地坐在那裏,等着我們去叫他們呢”

    “你這”陳明義對她已經哭笑不得了,“算了算了,隨你怎麼想吧。”

    陳明禮還是小孩兒心性,不讓他留在屋裏就不讓吧,他一會兒就把這事兒給拋開了,轉身在牆上寫寫畫畫。

    “老三,你寫什麼呢”

    陳明義湊近了去看。

    1974年1月,小志,娶媳婦給蓋大房子,穿新衣服,擦雪花膏。

    饒是陳明義頗有幾分小聰明,也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記啥”

    陳明禮很大方地給他講解:“咱鐵牛叔說的,讓我把老大娶媳婦的時候,家裏都給他準備了什麼都記下來,等我娶媳婦的時候,也得按這個來,一點都不能少。”

    陳明義真的是被這一羣不省心的弟弟妹妹給氣得沒脾氣了:“行吧行吧,你們愛咋地咋地。”

    中午的時候,這兩位主角才從堂屋裏出來。陳明志顯得有些羞澀,跟他早上那股壯志躊躇、像是要去打仗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反倒是秦瑤,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

    陳家的女人早已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弄了一個蒜苗炒雞蛋不說,還弄了一碗燉肉,湯配的是正正經經的米湯,一點別的不摻的那種。

    這樣富貴的一桌菜,顯然讓女方更滿意了。

    喫飯的時候,袁芃芃按規矩是不能上桌的,不僅她,二舅家的一家人都不能陪着,他們幾個又在西屋又弄了一桌。

    這邊的菜,自然是不能和堂屋的菜相比,但菜色也是相當豐富的了。

    袁芃芃趁着能看見這兩位主角的機會,多瞅了他們幾眼,發現並沒有什麼異色。

    這是,還算不錯

    下午的時候,兩個年輕男女又出去轉了轉,袁芃芃被陳明義死死拉着,沒能在後面悄咪咪地跟着。

    她這次倒不是擔心兩個人會處不來,而是出於純粹的好奇。也不知道,這個年代的人相親,會說什麼

    他們等到太陽快下山了,纔回來。他們聊着的時候,兩家的父母也沒閒着,不停地互相“吹捧”,希望着能從對方的嘴裏掏出一些更深的情況來。

    女方走的時候,陳大舅和郝氏跟着送出老遠,一直送到村口。

    這也是一種態度,顯出對女方的重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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