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42章 韋貴妃
    刑部大堂上,高廷芳走了,他雖說上書請留東都,卻是備受皇帝禮遇,絕不能以外邦質子視之,更多的是客居。

    清苑公主也走了,可皇帝本來就並未要求這位皇長女出席,而是清苑公主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請了聖命,然後突然跑過來,她這一走了之,誰也挑不出半個錯處。

    然而,剩下來的一羣人卻即便覺得如坐鍼氈,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留下。於是,從上至下,這滿腔怒火無處可發,也就只有宣泄在倒黴的徐長厚身上。當這位戴着整整一百二十斤重鐐銬的犯人再次被押上堂時,刑部尚書薛朝根本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直接揭破了云溪業已逃匿無蹤,隨即他也不等徐長厚辯解,又一拍醒堂木,只追究徐長厚傷了高廷芳一事,其他一連串案子暫且放在了一邊。

    如此快刀斬亂麻,徐長厚根本連繼續申辯解釋的空檔都沒有,就被判了杖刑八十。想到昨夜那個來見自己的人,他之前對其有多感激,如今得知云溪逃了之後,對其就有多痛恨,可他知道昨夜既然保持沉默沒有驚動那些獄卒,如今再嚷嚷出來,反而給自己平添罪名,因此當差役上來拖他出去的時候,他幾乎用盡渾身力氣,這才甩脫了他們,竟是一字一句地說道:“事到如今,我總算知道所謂禮儀之邦全是笑話今日之辱,如若不死,必有厚報”

    聽到徐長厚竟敢如此大放厥詞,等人自行轉身拖着鐐銬下堂時,素來粗疏暴躁的穎王頓時氣得發抖,劈手砸了手中把玩的一枚玉墜就罵道:“既然想尋死,成全他就是八十杖用心打下去,看他還有命在”

    涼王卻立刻皺眉道:“刑部大堂,二哥怎可如此說薛老大人既然已經定罪判罰,徐長厚又並非大唐子民,怎可輕易要了他的性命”

    “紀雲霄剛剛虛張聲勢,演了這麼一出蹩腳的猴子戲,你現在還來裝好人”穎王趾高氣昂地笑了笑,隨即倏然站起身道,“你有這功夫討好薛老大人,還不如想一想怎麼替你這個好舅舅去向父皇交待”

    說到這裏,穎王看也不看涼王那難堪的表情,徑直對薛朝以及今天完全沒有發揮機會的盧正怡和裴宣,以及今日存在感薄弱的韋鈺一拱手道:“看來今天剩下的案子也沒法斷了,本王繼續呆在這裏也沒什麼大意思,這就告辭了”

    韋鉞本來還想勸勸穎王不要那麼傲氣凌人,可看到韋泰也跟着起身,他這個當兒子的只好站起身來。等到出了刑部大堂,眼見徐長厚趴在木製刑牀上,木製刑杖帶着凌厲的風聲一下下擊打在其背部,臀部,大腿,每一下都是血痕宛然,可徐長厚卻愣是一聲不吭,饒是他深恨這個沒事找事,害得自己幾乎前功盡棄的傢伙,也不由得心生悚然。

    因此,他當即快走幾步上前,對着穎王低聲問道:“殿下,可要我和掌刑的人去打聲招呼”

    穎王還來不及回答,衛南侯韋泰就沒好氣地說道:“之前殿下在大堂上已經說了那樣的話,你再去打招呼,徐長厚一死,涼王和紀家就能借着此事窮追猛打,你這是想給殿下添麻煩省省吧,你弟弟奉命同審,可今天在大堂上卻一句話都沒說過,不像你,跟着紀雲霄,還讓他折騰出那樣的猴子戲”

    韋鉞只覺得心裏火燒似的難受,總算穎王這一次沒再給他捅刀子,一路往外走的時候,這位二皇子卻沒好氣地說道:“舅舅,你不說韋鈺也就罷了,他到底怎麼回事明明是韋家人,卻和我若即若離的,上次在四方館是他救了高廷芳一命不假,他把徐長厚扔到大理寺,設圈套拿了褚萬強也不假,可要不是他隨隨便便撂挑子,怎麼也不至於後來讓那褚萬強不明不白死了他出入父皇的紫宸殿那麼勤,也不見他給我多說幾句好話”

    穎王越說越來氣,到最後竟是怒氣衝衝:“就說今天他來審這件案子,事先來通通氣,和盧正怡商量一下,那麼今天大堂上主審的四個人裏,我們就佔了兩席,至於讓薛朝那老傢伙一次次一錘定音,逼得其他人連個說話的餘地都沒有還有上次高廷芳去衛南侯府,我記得他竟然也藉口去祭拜大哥沒過來,他這是把死人看得比我還重要”

    難得穎王竟然幫自己說了心裏話,韋鉞心裏贊同,但當着一直都鎮守滑州的父親的面,他只是低聲嘟囔道:“二弟一年十幾二十次去掃墓,難保不是做給活人看的。皇上如今病癒復出,對他就更加恩寵有加了。”

    韋泰素來不在意庶子,今天也不過是覺得韋鈺安分守己,至少沒有像韋鉞這樣處處受紀雲霄所制,所以纔拿韋鈺出來說兩句。此時外甥和嫡長子你一言我一語,將韋鈺種種都給抖露了出來,他不禁臉色異常難看,最終冷冷說道:“殿下既然這麼說,等這孽障回家時,

    我家法處置他就是時候不早,殿下先回宮將此間事情稟告貴妃娘娘,若有吩咐,讓她儘管傳話出來。”

    有了韋泰這話,穎王自然心滿意足,出了刑部大門就先行往宮城去仙居殿見韋貴妃了。而韋泰一言不發上馬出宮,直到上了天津橋,他方纔頭也不回地對韋鉞說:“你好歹是長兄,又是親府左郎將,正四品上輕車都尉,卻管不住韋鈺這個庶弟,將來怎麼繼承家業”

    “父親,韋鈺從前常年都不在家,我斷過他的月例,也想斷了他進宮的路,可他偏偏通籍宮中,姑姑讓人攔他,紀太后卻故意使絆子,一來二去就讓他鑽了空子。”說到這裏,韋鉞更策馬上前,只落後韋鉞半個馬身,故意委委屈屈地說,“父親,韋鈺藉着祭奠懷敬太子,皇上對他印象極好,此番復出又有重用他的跡象,再這樣下去,韋家的家業,皇上說不定想交給他”

    “你不用說了”韋泰一怒打斷了韋鉞的話,這才冷冷說道,“韋家輪不到韋鈺做主,也輪不到皇上做主再說,只要韋鈺的生母一天還在府裏,他就一天逃不過我的掌心”

    儘管今天的事情可以算是一波三折,但是,當穎王踏入韋貴妃的仙居殿的時候,還是不知不覺心情轉好。四處都是他最喜歡的那種華麗風格,上上下下的宮人內侍個個殷勤伺候。他來到後殿,見到母親韋貴妃時,就只見她抱着一隻雪白的波斯貓,正小心翼翼地爲其包紮前爪。穎王知道母親的習慣,直到她包紮完了,這才上前笑道:“母親,這隻白雪怎麼成天不是磕破了這裏,就是撞破了那裏老是要勞動你親自動手。”

    “貓兒慵懶的時候不喜歡動,但一動起來就是上竄下跳,白雪跟着我時間長了,養得心寬體胖,偏偏又總是靜極思動,我只好辛苦一點。”

    韋貴妃的語氣非常緩慢,聲音悅耳動聽,當她放走那隻前腳纏着雪白帕子的波斯貓,隨即站起身時,就只見她膚白如雪,雲鬢高聳,一雙眸子楚楚動人,彷彿會說話一般,整個人流露出一種溫柔嫵媚的風情。她笑着端詳了穎王一會兒,隨即把人拉到身旁坐下,等聽其說完刑部那些事之後,她卻彷彿完全不在意那些複雜的細節,皺了皺眉頭說道:“阿媛竟是突然也跑去了”

    “大姐也沒和母親您說過我就知道,她一向就是我行我素”穎王惱火地一捶大腿,很恨說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子,她也不想想,自己是母親肚子裏爬出來的,不是肖琳琅肚子裏爬出來的”

    “住口”韋貴妃面色倏然大變,厲聲喝止了穎王,她就怒斥道,“貞靜皇后的名諱怎麼能隨隨便便掛在嘴邊忘記我平時怎麼教導你的”

    穎王惱火地想爭,可是,在韋貴妃的怒視下,他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我知道錯了”

    “承謙,不要急,有些事情,欲速則不達。”韋貴妃輕輕拍着兒子的背,就猶如在撫摸貓兒一般動作輕柔,聲音亦是充滿着溫柔繾綣,“你要知道,你大哥不在了,你父皇心裏,阿媛比你們兄弟姐妹全都更重要,我沒想到她竟然終於開竅了,肯走出道觀了,那就好。至於她心裏在想什麼,那有什麼要緊,只要她不甘心做女冠,那就有辦法。半個月之後就是她的二十一歲生日,去年二十歲整壽沒過,今年那就補上,你上書給你父皇,爲她好好操辦。”

    見穎王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韋貴妃就笑着說道:“至於賓客,不用多,就你們自家兄弟姊妹幾個,然後”

    韋貴妃意味深長地說道:“讓韋鈺把南平王世子高廷芳帶來。他和阿媛既然今天同在屏風後頭,中間暫歇的時候也在一起,走的時候又是一起走的,要說沒有半點關係,誰會信呢涼王不是一直自詡爲識大體最好能夠激得和樂公主出頭來大鬧一場,那就更好不過了。”

    見穎王頓時恍然大悟,隨即有些躊躇,她又笑着說道:“至於韋鈺那邊你不用擔心,你舅舅自有辦法。”

    “可父皇似乎也在籠絡高廷芳”

    “你父皇能給高廷芳的是現在,韋家和你能給他的是將來。若非如此,他之前上表請留東都時,內附請降之類的話,不應該早就說出來了你父皇給了他這麼多恩遇,他上書謙辭,可有絲毫涉及南平三州之地韋鉞之前小看了此人,他這是待價而沽,不過沒關係,只要他出得起價,韋家就付得起價。”

    說到這裏,韋貴妃貼近穎王的耳邊,低聲說道:“母親這一世不奢望能做皇后,卻希望能當太后,這全都要看你的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有這樣的功績,懷敬太子又死了,誰還能說你這個事實上的皇長子不能當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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