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95章 難收手
    偌大的飛香殿內殿中,此時此刻足足涌進了二十餘人,頓時顯得有些狹窄逼仄。屋子裏唯一的一盞油燈正掣在張虎臣手中,那火苗上下跳動,彷彿隨時隨地都會熄滅。洛陽揹着蘇玉歡,咬牙切齒渾身繃緊,彷彿隨時隨地準備動手。疏影歪着頭,若有所思打量着張虎臣,眼神中頗有些疑慮。謝驍兒則是面色晦暗不明,目光遊移不定,似乎正陷入了兩難,而他帶進來的那些羽林軍將卒摸不清楚情況,那就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相形之下,高廷芳是最鎮定的人了,可他一手撐着那張寬大的几案,卻在暗暗審時度勢,沒有打破眼下這難言沉寂的意思。

    可偏偏就在這時候,一片死寂的屋子裏突然傳來了洛陽的大呼小叫:“我想起來了,你是閩國長樂侯尹雄”

    自以爲認出了尹雄,洛陽趕緊把蘇玉歡放了下來,隨即狐疑地問道:“長樂侯,之前皇上還派人去四方館要封你當什麼將軍的,可你不是辭而不受,回閩國祭拜前任閩王去了嗎怎麼在這裏”

    謝驍兒頓時抓住了這個空檔,不動聲色做了個手勢,眼看麾下將卒倏然閃開,將那個自己分外忌憚的長樂侯尹雄和高廷芳一同團團圍在當中,他方纔冷冷問道:“不錯,之前皇上招攬,你卻百般推脫,如今卻深夜潛入宮中,實在是膽大包天得很來人,將這尹雄給我拿下”

    然而,幾乎在話音剛落之際,謝驍兒就只見尹雄猛地一擡手。第一反應是暗器的他慌忙往旁邊一閃,待發現既沒有勁風,也不曾聽到麾下有什麼反應,回過神來的他定睛一看,發現對方左手所持的赫然是一塊可以隨意出入禁中的金牌,他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可他還來不及開口咬定這腰牌是假的,高廷芳就似笑非笑地說道:“謝將軍,剛剛你和羽林軍在外頭攔截刺客,我這兩個近侍也被人調虎離山,沒想到卻依舊有刺客潛入飛香殿,多虧長樂侯現身相救。他已經祭拜了閩國先王,剛回東都見了皇上,便是皇上安排他悄悄在此護持的。”

    謝驍兒正是因爲確定孟懷贏在宮城北面的曜儀城管帶右羽林軍,遠水解不了近渴,縱使高廷芳在飛香殿發生什麼事,也來不及進宮援救不及,他這才故意讓麾下羽林將卒做出圍剿刺客之勢,又任憑洛陽和疏影被刺客引走,坐視真正的刺客潛入飛香殿,卻不想竟然會蹦出尹雄這麼一個變數來。面對高廷芳的解釋,他笑着打哈哈道:“原來如此,長樂侯竟是皇上事先安排的,皇上英明”

    嘴裏這麼說,他卻微微低下了頭,掩住目中兇光,心底快速思量了起來。此時他帶進來的都是麾下心腹中的心腹,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擁而上,不是沒有將在場衆人全都當場格殺的可能性。可別說尹雄和洛陽疏影全都是一時上上之選的高手,皇帝既然會將尹雄派到這裏,想必絕對不是那麼信任自己,屆時預備的後手可想而知,而且,誰能擔保他這些心腹全都能守口如瓶因此,當他再次擡起頭時,臉上已是風和日麗,半點不存陰霾。

    他對張虎臣拱了拱手,客客氣氣地問道:“敢問長樂侯,不知地上這刺客是死是活”

    張虎臣用嘶啞的聲線說:“這刺客出手狠毒,我營救世子時收手不及,沒能留下活口,讓謝將軍見笑了。”

    謝驍兒心頭鬆了一口大氣,卻是笑容可掬地說:“長樂侯這是哪裏話剛剛我實在是誤會了你,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你能在刺客刀下救了南平王世子,這是大功一件,皇上必有封賞。只不過茲事體大,眼下又已經這麼晚了,立時收拾了此地,你隨我一同去貞觀殿面見皇上,稟報此事,如何”

    “謝將軍好意,我心領了。但尹雄如今一介無國無家之人,幸蒙皇上收留,皇上吩咐我守在此地,恕我不敢稍離半步,還請謝將軍見諒。”

    此時此刻,謝驍兒分外痛恨尹雄戴的銀面具,以至於自己從對方臉上察覺不到任何情緒變化。他當然不會奢望把尹雄調開,從而再把刺客放進飛香殿。畢竟,一次失誤,卻還容易對皇帝解釋,可若是一連兩次全都出現疏漏,那麼他哪怕真的剷除了高廷芳這個礙事的角色,自己卻也就徹底絕了左右逢源的可能性,首鼠兩端的人在任何時候都可能是棄子。

    可即便如此,對於尹雄這個如今壞了自己好事,將來又很可能和自己爭寵爭權的人,他自然是恨之入骨。

    可在表面上,他還是笑吟吟地說道:“如此一絲不苟,怪不得皇上賞識長樂侯。這樣吧,此地羽林軍就交給長樂侯調派,我把這刺客屍體先收拾出去,然後去面聖。你放心,此番功勞,我絕不會抹殺你的”

    “有勞謝將軍。”張虎臣惜字如金地吐出了這五個字。

    接下來,謝驍兒又故作熱情地安慰了

    高廷芳幾句,這才指揮將卒將屍體和滿地狼藉稍稍收拾了一下,繼而迅速離去。

    眼看屋子裏只剩下了自己這邊的幾個人,洛陽突然一拍腦袋,趕緊指着自己之前放下的蘇玉歡說:“世子殿下,容侯還暈着呢早知道之前就不讓林御醫回去了,是不是追出去,讓謝將軍趕緊去請個御醫過來”

    “不用”

    張虎臣和高廷芳幾乎異口同聲地迸出了兩個字,旋即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洛陽見狀頓時大爲狐疑,而剛剛到現在一直都保持沉默的疏影,這時候卻突然低聲問道:“師父,是你嗎”

    洛陽差點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側頭看向疏影,聲音甚至有些變調:“疏影,你說什麼什麼師父”

    疏影破天荒沒有嘲笑洛陽的眼拙。她一步步走上前去,見張虎臣沉默不語,她就求救似的看向高廷芳,見高廷芳避開了自己的目光,完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她看着那張完全被銀面具覆蓋的臉,只覺得眼睛一下子模糊了,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見疏影和高廷芳如此反應,洛陽的臉色不禁白得可怕。他看了看高廷芳,又瞧了瞧張虎臣,最後幾乎是哀求似的衝着疏影問道:“疏影,你看錯了對不對他不可能是師父的師父那麼魁梧健壯的人,怎麼會瘦成那個樣子,他的臉”

    他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已經是完全說不出話來,因爲從高廷芳和張虎臣那沉默的態度,從疏影那眼圈通紅的表情,他已經意識到一個最可怕的事實。他非但不敢上前,反而一步步後退,突然轉身就衝出了門去。疏影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卻只聽高廷芳開口說道:“他沒有那麼脆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疏影,你上房頂去看着,刺客也許是不會有了,但窺探的只怕在所難免。”

    疏影再次看了張虎臣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往外走。而直到兩個小傢伙都出去了,張虎臣看了一眼依舊昏睡不醒的蘇玉歡,這才苦笑道:“沒想到除卻世子殿下,就連疏影也這麼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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