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133章 再聯手
    儘管從前紀雲霄就一直都住在彭城侯府,但一個從徐州被家主發配過來,談不上什麼前途的三公子,對於下人們來說,自然也就只有面上敬意,尤其那些伺候過紀飛宇的老人,更是對其陽奉陰違。

    於是,隨着紀雲霄正式入主彭城侯府,銜恨已久的他幾乎將上上下下的人手徹底清洗了一遍。一大批老人被黜落到了城郊的紀家田莊,甚至還有重重得罪過紀雲霄的人被直接活活打死。所以,如今得知紀雲昌和紀雲鍾已經被押送進京,府裏上下再也沒人敢違逆紀雲霄這個家主。

    如果說對紀雲霄更多的是敬畏,那麼對李承,大多數人的觀感就很複雜了。

    松山先生之名在武寧四州如雷貫耳,在京師卻不過爾爾,最初他們在背地裏議論時,都覺得那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可隨着李承步步爲營,出謀劃策,替紀雲霄鞏固了地位,又把舊日紀黨中人匯聚了起來,甚至還在紀雲霄嚴刑責罰府中下人的時候,略施手段保下了幾個人,很多下人都將李承視作爲彭城侯府甚至紀黨的第二號人物。而那些最初被李承要過去服侍的下人,走在外頭也昂首挺胸,不必擔心紀雲霄喜怒無常時發作到他們頭上。

    可今日紀雲霄去了刑部天牢“探望”紀飛宇和紀雲昌紀雲鍾,直到午飯的時候還沒回來,午飯時去給李承送飯的下人一時疏忽,竟是沒有通報又或者敲門,直接闖了進去,卻吃了這位松山先生一頓疾言厲色的訓斥,最終被勒令在門外院中罰跪,人們這纔看到了李承那寬和外表下的嚴厲。

    誰也不知道,在那些驚懼的竊竊私語中,屋子裏獨自一人站着的李承卻猶如困獸一般,正在團團轉着圈子。

    他的懷中,正藏着一封今天早上無聲無息出現在案頭的信。筆跡端正,落款則是知名不具,寥寥幾行字的內容非常簡單,是問他願意繼續留在紀雲霄身邊,還是堂堂正正站在君前,代表徐州李氏出仕爲官。

    如今郭濤正在大刀闊斧地整頓徐州等武寧四州,李承的家族也因爲他的緣故,被郭濤重用,在新的節度幕府中出任了節度判官和掌書記兩個極其重要的職位。只要他能夠在朝廷中樞再進一步,那麼整個徐州李氏就能立刻一躍站上當地頭號士族。

    可是,李承深知,別看紀雲霄如今對他言聽計從,可爲人卻是素來心胸狹隘,會眼睜睜看着他投了皇帝當初高廷芳代表皇帝,通過讓他投靠紀雲霄,任由紀雲霄和涼王紀太后瓜分了紀黨,現在彷彿卻在試探他是否願意離開紀雲霄,難不成是皇帝對此的態度又有變化

    從前他就因爲得罪紀飛宇的兩個兒子,家族被脅,自己不得不被髮配到東都,現如今頭頂上壓着的是比紀飛宇更加莫測的大唐天子,追隨的是紀家三個兒子當中素來最不被人看好的紀雲霄,家族依舊在徐州的他能夠騰挪的餘地,不是比平時更多,而是比平時更少

    李承踱步許久,纔剛剛坐到藤椅上,卻被那素來不以爲意的嘎吱嘎吱聲折磨得再次煩躁無比。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到大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緊跟着就只見滿臉盛怒的紀雲霄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可惡,都已經是喪家之犬了,竟然還在我面前大放厥詞我非殺了他們不可”

    儘管自己正面臨兩難選擇,但李承還是打起精神說道:“侯爺息怒,既然知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已經是餘日無多之人,怎麼還和他們計較”

    如若平時,紀雲霄也許會暫息一時之怒,可今天他實在是被兩個兄長給氣瘋了,當即氣急敗壞地說:“那是你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一個罵我是草包,一個罵我是紀家的罪人,還說什麼我能夠當這個彭城侯,不過是皇上給紀黨的人留一個念想,我根本統御不住這些人。幸虧皇上給我找了個秦王司馬的差事,否則涼王又或者穎王若是登基,我休想有好下場”

    這話對於剛剛糾結不定的李承來說,不啻是驟然灌頂的醍醐,不啻是撕開迷霧的陽光。紀雲霄同時得罪了涼王和穎王這兩個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皇子,可出任秦王司馬之後,又對承謹缺乏應有的敬意和順從。也就是說,三位目下最有希望問鼎大寶的皇子,紀雲霄全都看不上,難不成還能有本事扶助一個新的出來和三人相爭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他竟然一度認爲還是一個雖有缺點,但還有救藥的主君。

    既是心中豁然貫通,李承下一刻立時意識到,紀雲昌和紀雲鍾說紀雲霄只不過是皇帝留給紀黨中人的一個念想,這話確實一點都沒錯,因爲讓紀雲霄藉着出賣紀飛宇的下落,然後把自己摘出來,裝腔作勢替紀飛宇去奔走一番,同時狠狠捅涼王和穎王一刀,藉此分化紀黨,給自己爭取最大的一塊戰利品,

    這正是自己投靠紀雲霄之後,爲這位主君出的第一策

    如果不是皇帝不希望紀黨分崩離析,又或者全都被涼王和紀太后拉攏過去,更要給武寧節度使府的那些軍將一個寬容大度的表態,怎麼會讓紀雲霄承襲爵位,同時籠絡到這麼一大批人

    可是,對於紀雲昌和紀雲鍾,他甚至比對紀雲霄更熟悉,兩人志大才疏,雖說熱衷於爭權奪利,可絕非如此敏銳之人,怎會想到如此深遠

    電光火石之間,李承就已經做出了決斷,當即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他們至少也要流放極北苦寒之地,不過是將死之人的狂妄之語而已。侯爺今天被他們氣着了,恐怕有些話沒說吧”

    紀雲霄被李承這話說得心裏舒坦了些,想到自己去探望是爲了孝悌的名聲,他就有些不自然:“先生囑咐我的話,我今天還真沒顧得上。”

    李承心裏嘆了一口氣,隨即溫和地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本來是爲了侯爺的名聲,沒想到大公子和二公子銜恨已深,反倒讓侯爺受辱,是我的不是。既然如此,還是我去一趟刑部天牢吧。”

    紀雲霄去見兩個兄長,本來就只是爲了顯擺自己如今的風光,誰知卻受了一肚子氣回來,因而李承既然願意代勞,他簡直是再樂意不過了,卻還假客氣了兩句,這才真心誠意地說:“那就偏勞先生了。”

    當李承坐着紀雲霄的車來到刑部,出示了紀雲霄的信物,經過層層關卡之後,他跟着那個默默引路的獄卒一路前行,最終穿過一道門進入一間石室時,看到的卻並非紀家兄弟,而是一個清瘦的人影。儘管他看到的只是一張側臉,可僅僅見過對方一次的他還是立刻認出了人來。

    “世子殿下真是料事如神,看來是早知道我會送上門了。”

    “如果不是確信松山先生慧眼如炬,一定會從紀雲霄那裏判斷出線索,找到這裏來,我也就白等了。”高廷芳微微一笑,隨即伸手示意道,“先生請坐。”

    儘管剛剛那番話彷彿是恭維,可李承心裏沉甸甸的,落座之後,他依舊很沉默。高廷芳能夠被皇帝點爲秦王傅,已經證明了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李家被重用,他自然能夠確定,高廷芳當初頭一回見自己時許諾的那些東西,並不是誆騙他的。然而,高廷芳此時此刻能夠坐在這刑部天牢的最深處,而且他是由獄卒帶來的,此中更透露了一個非同尋常的訊息。

    這位南平王世子,真的已經進入了帝黨核心要知道,刑部尚書薛朝,素來乃是皇帝最信賴的重臣,沒有之一

    見高廷芳顯然沒有先開口的意思,李承斟酌良久,終究開口說道:“世子殿下的信,我已經看到了。之前是世子殿下建議我投了彭城侯,如今又許我出仕,可曾想過我的立場”

    高廷芳看着臉上分明黯然無奈的李承,沉默片刻,就頭也不回地說道:“韋長史,松山先生乃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我之前已經爲難過他一次,這次不該再讓我做這個惡人了。我已經把人替你請了來,你自己對他說吧。”

    一聲韋長史,李承就已經意識到來的是秦王長史韋鈺,雷神孟懷贏的真身。因此,等到高廷芳徑直起身離去,板着一張臉的韋鈺無聲無息地出現,他就立時坐直了身子,一顆心猛然繃緊了。

    高廷芳至少是一個看上去還算溫和的人,可韋鈺卻不一樣,且不說當初的孟懷贏殺人如麻,就說其對待韋家人那涼薄的態度,就足可見這絕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韋鈺與人交談了一刻鐘,最終才送走了面如死灰的李承,從石室的另一道門出來,穿過漫長卻又狹窄的甬道,最終來到盡頭處一間屋子的時候,他見原本正和高廷芳相談甚歡的房世美忙不迭站起身來,就朝對方點了點頭,隨即衝着高廷芳道:“高大人和房大人似乎很有共同話題”

    高廷芳氣定神閒地說:“我只是很好奇,房世美乃是刑部尚書薛大人麾下最得用的人才,沒想到卻和韋長史相識已久。”

    “你好奇我和房大人的關係呵,其實不止是他,就連薛大人,也是我這一邊的。”韋鈺用輕描淡寫的口氣捅破了一個最大的祕密,見高廷芳的臉色瞬間僵住了,他就呵呵笑道,“因爲我們這些人,全都堅信一樁旁人都認爲不可能的事,所以久而久之就走到了一起。”

    高廷芳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陡然之間變得異常尖銳:“什麼事”

    “我們都認爲,懷敬太子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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