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在下人的帶領下,朝書房走去。

    下人停到門前,彎着腰退到後面,輕聲和蕭景鐸說:“大郎君,侯爺就在裏面。”

    蕭景鐸伸手推門,當手心觸到質感溫潤的檀木門時,他不由地頓了頓。

    這九年來他日夜期盼的父親,現在就坐在這扇木門裏。一旦推開了這扇門,他就不再是那個普通的鄉村孩子,而要成爲當朝侯爺的兒子了。

    蕭景鐸定了定神,手上使勁,推開了這扇分割命運的木門,大步朝他的父親走去。

    雖然天色還沒黑,但屋裏已經點燃了燭火。聽到腳步聲,正在桌案後翻看軍報的蕭英擡起頭,鷹一樣銳利的眼神朝來人射來。

    蕭英的眼神犀利明亮,如有實質,蕭景鐸在這樣的目光下感到緊張,他聲音微微顫抖,試探地喊道:“父父親”

    蕭英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尤其長的時間。在蕭景鐸幾乎以爲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惹父親不快的時候,蕭英開口了:“你就是蕭景鐸”

    蕭景鐸鬆了口氣,連忙應道:“是。”

    蕭英點點頭,臉上這才露出些許笑意來:“很好。你今年幾歲,識字了嗎平日裏都做些什麼”

    實話說,當屬下回來報告稱老家有一個他遺留的兒子時,蕭英還不太相信。直到手下將蕭景鐸帶到他面前,一看到蕭景鐸那張臉,蕭英心裏就確定了大半。

    這個孩子,長得和他太像了,所有見到這個孩子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們倆的親緣關係。確定了這是自己的血脈,蕭英的心情也明朗起來。這些年戰亂不斷,蕭英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軍營,實在沒有精力顧及家業。雖說如今他的年齡並不算大,相反,蕭英正處在男人權勢和體力相互平衡的巔峯期,有的是貌美如花的女人給他生兒子。但是男人不可能不看重子嗣,蕭英也不例外,沒有後代是他心中隱祕的遺憾,可是如今有人告訴他,他已經有了一個九歲的兒子,而且劍眉星目,極肖於他,蕭英難得地露出笑意,看着蕭景鐸的目光也和善了許多。

    這是他的長子,失散了九年的兒子。蕭英高興之餘,心中也飛快地盤算起兒子的教養問題來,雖然這些年蕭景鐸流落在外,但是他的可造性還很大,從現在起精心栽培,一切都來得及。

    回答完父親的問話後,蕭英良久都沒有說話,蕭景鐸自然也不敢出聲。他心中暗暗想道,父親不愧是靠軍功封侯的開國將軍,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着殺伐之威,一看就是在戰場上見過血的真軍人,渾身氣度遠非凡夫俗子所及。

    面前這個人和他想象中父親的形象一模一樣,甚至比他的幻想更爲高大,蕭景鐸對父親的崇拜更甚,不住用眼角偷瞄父親。

    蕭英是何等人,自然察覺了長子的小動作,他淡淡一笑,和善地對蕭景鐸說道:“這些天忙於趕路,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你的院子我已經讓雪蘭替你打點了,如果手邊還缺東西,直接和下人說就是。”

    對於自己唯一的兒子,蕭英出手還是非常大方的。

    “是。”蕭景鐸應諾,他本該就此退下,可是腳上卻沒有動作。蕭景鐸擡頭快速地看了蕭英一眼,發現父親還是那般隨和慈愛的模樣,蕭景鐸一狠心,便將驛站的事情說了出來。

    “父親,兒子懷疑,有人慾對母親不軌,甚至在藥裏給母親下毒”

    蕭英的眼神閃了一下,但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波動,僅是淡淡地追問:“哦此話怎講”

    蕭景鐸將驛站的事情說了出來,從他發現藥被調換,到用狗試驗,再到去廚房查看藥渣,俱都和盤向蕭英托出。

    艱難的童年大大鍛鍊了蕭景鐸的處世能力,他清楚地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下毒一事怎麼說都沒問題,但是與祖母和父親身邊侍女相關的事情,卻一個字都不能提。

    蕭景鐸說完後,滿懷期待地等待父親做出裁決。然而蕭英的反應卻非常平淡,他反而追問:“你懂得藥理”

    “說不上懂得,只是會背一些常見的方子罷了。”在父親面前,蕭景鐸不敢自大,謙虛地推拒着。

    蕭英點點頭,道:“好了,我知道這回事了,你先下去吧。”

    蕭景鐸見父親對自己關懷備至,於是便滿心以爲父親會對母親遇害一事大動肝火。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父親竟然這樣輕描淡寫地就掀過這一章。蕭景鐸皺了皺眉,還想說話:“父親”

    “行了。”蕭英比出一個停止的手勢,神色平淡地說道,“這件事情我會處理,你不要再管了。”

    既然父親都這樣說了,蕭景鐸再多不甘也只能咽回肚子裏。“遵命,兒告退。”

    等蕭景鐸走後,蕭英盯着晃動的燭火,突然長長嘆了口氣。

    他願意承認蕭景鐸,卻並不代表他會承認蕭景鐸的母親,兒子和女人自不能同日而語。蕭英和趙秀蘭婚前並不相識,成親後沒多久,他就離家投軍了,所以算起來,蕭英和趙秀蘭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幾天。

    爲了一個不甚熟識、出身不高,甚至連相貌都很一般的女子,就犧牲掉侯府的夫人之位,也未免太過可惜了。

    他不放心將趙秀蘭留在老家,一來這樣會授人以柄,二來他害怕趙秀蘭鬧出什麼事來,而將她帶到長安也有諸多不便,若被吳家知道就更不好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讓趙秀蘭在上京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死掉。旅途顛簸,一個弱女子因病而亡再正常不過,而且趕路途中,許多痕跡自然而然就會消失,甚至都不用他去善

    後。爲此,他按捺着思家之情,在秦王受命攻打涿郡的時候,沒有派任何人同去探望。如果被軍中同僚知道他在老家有家室,那就棘手了。

    可惜了,趙秀蘭怎麼就活着來京城了呢蕭英伸手去挑倒伏的火芯,心中不無遺憾地想着。路上雪蘭沒有成事,接下來再動手,就要困難的多了。

    蕭景鐸一入府就被侯爺叫去,姐妹們躲在馬車裏,豔羨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

    蕭玉麗放下簾子,有些喫味地說道:“親生的和隔房的就是不一樣,這纔剛進府,大兄就被伯父叫走了。”

    蕭玉芳說道:“那可不是,阿父對你和對蕭玉芒,這能一樣嗎”

    “我還沒見過大伯父呢,不知道大伯父長什麼樣。”蕭玉麗豔羨地看着侯府的擺設,壓低了聲音和姐姐說道,“大姐,你說侯府裏的這些東西,以後是不是都歸大堂兄了”

    “我看多半是。”蕭玉芳也露出羨慕的神色,心中再一次想道,如果她是大房的女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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