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從蕭英的書房出來後,還是覺得憤懣不已。

    他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快步朝後院走去,走廊兩旁的侍女想給他問安,但她們看到他的臉色,都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再不敢說話。

    等蕭景鐸走回清澤院附近時,他聽到院內傳來蕭二嬸的聲音,他心道一聲“不好”,連忙朝院裏跑去。

    秋菊正怯怯地守在院門前,看到蕭景鐸,她含淚說道:“郎君,夫人她”

    蕭景鐸抿緊了脣,越過秋菊,朝正屋走去。

    房屋內蕭二嬸的聲音尖銳又刺耳:“哎呦大嫂,你怎麼住在這麼磕磣的地方啊你不是侯夫人麼,怎麼住處連我都不如”

    “哦對了”,蕭二嬸捂住嘴,發出惡意的笑聲,“我差點忘了,你已經被表兄休掉了”

    樸素的矮桌上,赫然放着一封休書。

    趙秀蘭淚如泉涌,帕子都被打溼了,她不想再聽蕭二嬸說下去,可是蕭二嬸卻不依不饒地要將她的傷口挖開了踩。“要不是母親偶然提起,我都不知道你已經不是蕭家的人了。生了個好兒子又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替別人養兒子,我都聽母親說了,過兩天新夫人就要進門。到時候,不光侯夫人之位不屬於你,就連你的寶貝兒子,也要叫其他人母親”

    “你住嘴”趙秀蘭捂住耳朵,淒厲地嘶吼道。

    看着趙秀蘭這個樣子,蕭二嬸簡直快意極了。誰讓當初定親時趙秀蘭捷足先登,搶了她長媳的位置現在趙秀蘭的侯夫人之位又被其他人搶了,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蕭二嬸簡直想仰天大笑,她得不到的東西,趙秀蘭也別想拿到

    “怎麼了,你現在無名無分,還不讓人說了”蕭二嬸還要再奚落幾句,卻聽到一個冷淡到讓人生寒的身音從身後響起,大白天的無端讓人打顫。

    “閉嘴,離開我母親的院子。”

    蕭景鐸逆光站在門口,蕭二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還是被他的架勢駭住了。蕭二嬸暗暗罵了聲妖孽,蕭景鐸這個樣子,怎麼像是來索命的厲鬼一樣。

    蕭二嬸心裏發慌,但是又覺得自己這樣離開太沒面子,她正不知該如何時候,就聽到蕭景鐸似乎是忍無可忍地怒吼了一聲:“出去”

    這下蕭二嬸不再講究顏面了,她腿肚子發軟,但是這一點都不耽誤她溜走,等逃一樣跑到院子裏後,蕭二嬸還是覺得放下不這口氣,她用力甩了甩手帕,陰陽怪氣地道了聲:“晦氣麻雀就是麻雀,不要妄想飛上枝頭,不然就算飛上去了,也受不住好東西”

    說完,她趕緊扭着腰走了。

    高壽堂內,老夫人和雪蘭也在談這件事情。

    “你說老二家的去趙氏那裏鬧了”老夫人抓着雪蘭的手,着急地問道。

    “是。”雪蘭柔柔說道,“二夫人也太急了些。我們和吳家婚期在即,如今正是緊要的關頭,斷不能鬧出任何風浪來。”

    “我懂你的意思,大郎曾經娶妻的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要瞞着吳家。”老夫人見自己的侄女鬧出這等醜事,她也頗覺難堪,“我會好好管教這個蠢貨的,等她回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雪蘭輕輕笑了,並沒有阻止,而是繼續給老夫人捶腿:“其實吳家知道也無妨,畢竟大郎君還在府裏住着呢,那位也好端端活着,新夫人遲早都要知道。貴族聯姻都講究結兩姓之好,侯爺娶吳家女是爲了擡高侯府門第,吳家同意侯爺的提親亦是投石問路,在皇室容家面前賣個好。這樁婚事遠不是一兩個人願意不願意的事,這是吳家,甚至崔家的指使。要不然,眼高於頂的世家怎麼會和庶族許婚”

    “什麼庶族,我兒可是侯爺”短短几日,老夫人就聽不得逆耳的話了,她不悅地說,“大郎人長得好,又能帶兵打仗,誰嫁給我兒都是高攀了”

    雪蘭只是笑笑,不置可否。老夫人撒完了氣,還是沒忍住問起她一直想不通的那個問題:“雪蘭,爲什麼要給趙氏寫休書,直接把她降爲妾不是更好嗎”

    “這哪兒能成,貶妻爲妾,徒二年。侯爺以後還得在朝中做官呢,哪能留下這等污點。”雪蘭回答。

    “那”老夫人還是覺得心裏不安生,“那這樣,大郎算不算是停妻另娶”

    之前老夫人接觸的都是市井人家,自然不知道納妾的諸多規矩,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明知家裏有妻室的情況下還向其他人提親,這是要被縣衙處罰的。蕭英已經娶了趙秀蘭,雖然趙秀蘭配不上現在蕭家的門第,可是畢竟,那也是正妻啊。

    雪蘭抿脣笑了笑,用極溫柔的語氣說道:“所以侯爺纔要給趙氏寫休書啊,不然就犯了停妻另娶,雖然事實上確實是。但只要不鬧到外面,這件事出了咱們家就再無人知曉,那不就成了日後就算有人問起來,我們也可推拒到趙氏身上,就說侯爺早就給她寫了休書,和吳家的婚事是後來定下的。這件事情的真相,休妻和娶妻具體的時間先後,只要我們不說,還會有誰特意扒出來,與開國功臣定勇侯較真呢”

    蕭英打定主意要歪曲事實,鑽時間差這個空子,至於休書上的時間,他早已託人到官府打點妥當。蕭老夫人雖然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還是感到不放心,她幽幽嘆氣:“如果趙秀蘭死了就好了,哪還有這麼多麻煩事。”

    雪蘭也感到遺憾,進京路上是最好的時機,可惜被蕭景鐸識破了,她們本來打算回府後再動手,結果蕭景鐸卻執意和趙秀蘭一起住,倒讓她們沒有動手的時機。而且這位小郎君看起來對醫理頗有見解,雪蘭不敢再用藥做文章,只能選了最笨的法子,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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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高壽堂陷入寂靜。良久後,蕭老夫人蒼老的聲音響起:“你說,鐸兒會不會怨我們”

    “怎麼會呢,一邊是被休棄的平民生母,一邊是如日中天的侯爺父親,郎君不會這樣笨的。”

    “那以後鐸兒要怎麼辦”

    “新夫人願意認,那就把大郎君記到夫人名下,算作嫡子。如果新夫人不願意那就只能說大郎君是侯爺留在老家的孩子,雖然成了庶出,但是我們又不會薄待他,和嫡子也沒什麼差別,大郎君不會在意的。”

    清澤院。

    蕭景鐸揹着手站在冷風中,許久未動。

    秋菊悄悄站到蕭景鐸身後。

    “母親還在哭”

    “嗯,奴怎麼勸夫人都不聽。”

    蕭景鐸仰起頭,看着蔚藍高遠的天空,第一次覺得這樣茫然。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夕之間,父親變了,祖母變了,他身邊的親人全部變得面目可憎,令人脊背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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