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人吳君茹進門的第二天,趙秀蘭病倒了。

    自從涿郡啓程以來,趙秀蘭的身體就沒爽利過,等好不容易在長安安頓下來之後,本該趁機好好養病,趙秀蘭卻接連不斷地接受打擊。吳君茹和蕭英大婚這一天,她終於徹底被擊垮了。

    這一病來勢洶洶,蕭景鐸在趙秀蘭牀前守了一晚上,幾乎沒有閤眼。秋菊心疼地和給蕭景鐸遞上熱手帕,道:“郎君,你今天還要去見侯爺和侯夫人,要不我替你守着,你先回去眯一會”

    蕭景鐸將帕子敷在眼睛上,片刻後,他取下手帕,起身道:“不必。”

    蕭景鐸眼底覆着薄薄一層血絲,他莫可名狀地笑了下,語氣中帶着漠然的嘲諷:“他既然有膽子停妻另娶,欺上罔下,那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安置我這個原本的嫡長子。”

    “我去正堂。”蕭景鐸一邊往外走一邊囑咐秋菊,“好好照顧母親,我可能晚一點纔會回來。”

    今日是新婦敬茶的日子,定勇侯府的正堂早早就聚滿了人。

    蕭景鐸到的時候,二房和三房的人已經在了。看到蕭景鐸出現,她們都眼神微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堂妹們彷彿一夕間換了個人,非但不見往日對蕭景鐸殷勤備至的模樣,甚至還隱隱帶着撇清,而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個月之中。

    蕭景鐸沒有理會四面八方或試探或憐憫的眼神,八風不動地站在一側。沒一會,老夫人在雪蘭的攙扶下到了,她看到蕭景鐸,嘴巴張了張,似乎想喚蕭景鐸過去,可是最後,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雖然疼孫兒,但是無疑長子的分量更重。更何況蕭景鐸屢次忤逆,老夫人也有氣性,乾脆趁機好好晾他幾個月,讓長孫想想清楚,他到底應該站在誰的身邊。

    沒一會,繁雜的腳步聲漸漸走近,蕭老夫人立刻打起精神,大堂中的竊竊私語也停了。

    蕭英在衆人的目光中穩步走來,他的身邊跟着一位紅衣女子,顯然就是新婦吳君茹。

    看到吳君茹的臉,不少人都難掩失望。這位新夫人嫁前嫁後聲勢浩大,她大抖世家望族的名頭,震懾衆人的同時,也無形擡高了大夥對她本人的期待。然而可惜的是,吳君茹本人並沒有達到這個期待。

    倒不是說吳君茹長得有多醜,她姿色中等,在民間也算一位清秀佳人,然而放在貴族中,就着實算不上好看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雪蘭等幾位受寵的婢女,也比吳君茹好看。

    更加糟糕的是,蕭家衆人雖然出身低,但偏偏相貌好。蕭英自然不說,他能被士族吳家相中,固然有吳家利用拉攏的意思,但他的容貌也居功甚偉。蕭景鐸集父母容貌長處之大成,早還沒上京時就是十里八鄉出名的俊俏郎,等到長安好喫好喝地養了一段時間後,容貌更加突出。就連二房三房的幾個堂妹也都不差,雖說現在膚色還沒有養白,但是單論五官,也個個都是美人。站在顏值這樣出衆的一家人中,吳君茹硬生生成了綠葉,原本六分的相貌,也被反襯成四分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吳君茹,前朝時選官不看才能看家世,倒把一羣世家養的目下無塵。世家端着身份,不肯與庶族有交集,百年來都在幾大家族內部通婚。這樣雖然守住了門第,但是幾十年沒有新鮮血液流入,許多東西都固化了,後代容貌上進步就不太明顯。

    下人對此竊竊私語,而新夫人吳君茹卻很沉得住氣,只是端莊大方地笑着。

    吳君茹保持着這樣完美無缺的笑容,跪下給老夫人敬茶。“兒媳給婆母敬茶。”

    老夫人連忙接過來喝了,然後將雪蘭準備好的見面禮遞給吳君茹。

    緊接着就是小輩見禮,蕭景鐸走上前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蕭英,父子二人的目光一觸既分。相比於父子,這兩人倒更像仇敵。然後,蕭景鐸的目光才和吳君茹對上,兩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打量。

    他們倆誰都沒有先說話,老夫人大感不妙,連忙道:“鐸兒,還不給你母親見禮。”

    蕭景鐸頗想喊出他的母親尚在後院臥病,但是他知道形勢比人強,既然現在比對方弱,那就只能服輸,實在沒有必要在這種不重要的細節上犟,維持所謂的面子對大局沒有任何幫助。

    蕭景鐸行了晚輩禮,但是那句“母親”,卻無論如何都不喊。

    看到蕭景鐸肯配合,蕭老夫人已經喜得要掉眼淚了,哪會和他計較這些,就連蕭英,都沒有料到他的長子居然這樣能屈能伸。

    吳君茹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掩飾起來。她重新換上溫柔大方的笑意,擺出無懈可擊的嫡母姿態,對蕭景鐸說道:“原來這就是大郎君,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是我在孃家繡的錦囊,送給大郎君玩罷。”

    吳君茹從入門到見禮,進退有度笑意盎然,儼然就是行走的女容女德,任誰都挑不出錯來。本來還在觀望的蕭府衆人都被吳君茹的這番儀態折服了,心中暗道不愧是世家之女,這纔是堪當侯府主婦的大家閨秀,相比之下,趙秀蘭算得了什麼。

    然而蕭景鐸卻敏銳地捕捉到吳君茹眼中的那縷敵意,他心中重重一沉,繼母比他想象的,還要難纏啊。

    最可怕的是吳君茹明明心機深沉,卻偏偏要擺出一副溫柔大方的樣子,與這樣一個擅長做表面功夫的人爲敵,可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吳君茹和蕭景鐸這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蕭老夫人連忙示意蕭景虎頂上。

    按照序齒,蕭景鐸是孫輩中的老大,之後是蕭玉芳、蕭玉麗、蕭玉芒、蕭景虎和三房年僅二歲的蕭景武,但是男女有別,得先把男郎見完了,才能輪到姑娘們,所以排在蕭景鐸身後的,是小霸王蕭景虎。

    幾個小輩依次見禮,吳君茹全程都是端莊淑嫺的模樣,溫聲細語地詢問這幾人年齡多大,平時愛做什麼。蕭玉芳幾人在村裏長大,她們的母親也是粗俗尖利的性格,此番一見到吳君茹,頓覺往日接觸的婦人都低劣不堪,連吳君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蕭玉芳幾人仰慕的同時,心中也生出一絲自慚形穢來。

    然而吳君茹雖然溫聲和蕭家人說話,但她的姿態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猶如上位者禮賢下士,那是一種紆尊降貴的溫和。但是在座諸人卻毫不在意,甚至覺得這纔是世家風範。

    前朝重名望,朝中官員俱是世家出身,可以說世家把持了整個朝堂,皇族天天換,但朝中的重臣卻是同一批,所以世家自恃身份,連皇室都看不起,民間更是

    對世家狂熱推崇。吳氏雖然不是什麼出名的大姓,但是也傳承了近百年,背後還靠着清河崔氏這顆大樹,自視極高,平時裏連和平民說話都嫌土腥氣大,更別說與之通婚。所以吳君茹願意嫁給蕭英,真的是極其讓人喫驚的事情了,畢竟蕭英即使靠軍功封侯,也不能改變他是平民出身的事實。蕭家的家族門第,遠遠比不上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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