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察覺出茶杯有異常, 他回頭掃了芙蓉一眼,芙蓉這時已經徹底癱軟在地, 她怯怯喊了一聲“大郎君”,雙眼如霧,我見猶憐。

    蕭景鐸卻毫不猶豫地吩咐秋菊:“將她關到耳房裏, 小心看着。待會我給她配一副藥,你就能輕鬆些了。”

    芙蓉更加驚恐,什麼叫秋菊就能輕鬆些他要給她喝什麼藥

    這個問題, 直到芙蓉昏睡過去都沒有想通。

    秋菊處理好芙蓉後, 這纔來書房找蕭景鐸:“郎君, 我按你說的做好了。都怪我輕信於人, 我這就將這套不祥的茶具燒了”

    “且慢, 還不急。”蕭景鐸喚住秋菊, 對她說, “你還不急着做這些,我另有事情要你去辦。”

    蕭景鐸說完之後, 秋菊有些愣怔。蕭景鐸奇怪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 就是覺得大郎君和以前不一樣了。”

    “都三年過去了, 我自然不一樣了。”蕭景鐸失笑。

    秋菊搖搖頭, 道, “不是長相和身高, 是一種我也說不出來的東西。我記得三年郎君離府時, 尖銳冷淡, 不苟言笑, 現在則內斂了很多,不像原來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是說話時不怒自威,更有氣勢了”

    蕭景鐸對此僅是笑了笑,三年前他剛剛逝母,還接連遭到吳君茹、蕭英等人的迫害,自然滿心仇恨,尖利的像個刺蝟一樣。但是清源寺這三年他日夜與書籍和佛經爲伴,接觸的俱是溫和有禮的得道高僧、文人大儒,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性情也平緩下來,不再鋒芒畢露,渾身帶刺。但是少年的經歷,又註定讓他無法成爲一個好脾氣的人。

    “這樣很好。”秋菊含淚說道,“大郎君外和內剛,既不會冷淡拒人,也不會被人欺負,這多好”

    “好了,別哭了。”因爲趙秀蘭的緣故,蕭景鐸特別害怕女人的淚水,現在秋菊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蕭景鐸眉心開始疼,只能乾巴巴地安慰。

    “嗯,我不哭,郎君交待給我的事情還沒辦呢,要哭也得回來後再哭。”秋菊用力擦去眼淚,一本正經地說道。

    蕭景鐸僵硬着點頭:“好。”

    秋菊走後,清澤院恢復平靜,蕭景鐸心裏還記掛着白日的疫病,他從行李中拿出醫書,一卷卷地翻閱。

    這種奇怪的病,究竟是什麼又要如何用藥

    外祖父的醫書裏記錄了許多偏方,蕭景鐸正凝神細看,猛不防聽到一聲細微的吱呀聲,然後程慧真的聲音隨即響起。

    “大表兄,你在嗎”

    蕭景鐸頓覺頭疼,程慧真到底想做什麼,爲什麼時時刻刻都要纏着他

    程慧真帶着溫軟的笑意,快步跑到蕭景鐸身邊,親暱地和蕭景鐸說話:“表兄,你白天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我等了你好久”

    蕭景鐸往旁邊挪,和程慧真拉開距離:“這是我的事,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只是關心表兄罷了,不是存心打聽表兄行程的”程慧真連忙解釋。上輩子程慧真曾聽說,蕭景鐸很忌諱別人打聽他的行動,那時蕭景鐸已經入朝爲官,握權一方。程慧真當時還感嘆蕭景鐸竟然這樣謹慎,怪不得升官極快,沒想到早在他少年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這些習慣。

    程慧真生怕蕭景鐸誤會,趕緊撇清自己後,才偷眼去看蕭景鐸的神色。好在蕭景鐸臉色如常,看起來並不像生氣,程慧真這才放下心,繼續以親暱的口吻說道:“大表兄,這幾日長安裏怪病肆虐,我給你做了一個香包,只要佩戴在身上,就絕不會染病”

    蕭景鐸並不大信,太醫署這麼多名醫都對這次瘟疫束手無策,他自己甚至連這是什麼病都沒有查出來,程慧真怎麼敢說這種話

    可是程慧真已經將香囊遞到他面前,蕭景鐸礙於情面,只好伸手接了過來。他鼻子動了動,心中突然一咯噔。

    這個香味怎麼會這樣熟悉蕭景鐸不着痕跡地朝外祖父的醫書上掃了一眼,這不正是他剛剛在看的方子嗎,程慧真怎麼會知道而且時間還如此湊巧。

    蕭景鐸眼中閃過暗芒,他不動神色地問程慧真:“這個香包裏放了什麼,味道怎麼沒聞過”

    程慧真對此十分自豪:“香囊裏放了藥材,專門剋制這次的怪病。只要將這個戴在身邊,保準不會生病”

    “哦竟然有這種奇效。”蕭景鐸手裏把玩着香囊,狀似無意地問,“這個方子是從哪裏來的”

    程慧真卡了一下,上輩子也爆發了鬼兵瘟疫,那時長安人心惶惶,她躲在府中害怕的渾身發抖,直到一個月後,朝廷發佈了一個藥方,非但治好了城中的瘟疫,就連鬼兵也被驅走。百姓見此奇效,自然爭相傳抄,定勇侯府也不例外,蕭素按照朝廷公文的方法配了好幾個香囊,強行塞給程慧真,程慧真也因此記住了那個神奇的方子。等她重生回來後,前世的瘟疫再一次發生,這回程慧真知道了治病的方法,自然會提早準備。她隱約記得藥方中的主要材料,按照藥方,她配製了好幾個治病保命的藥香囊,然後一一散發給親近之人。程慧真特意留了一個出來,就是爲了此刻拿到蕭景鐸面前討好感。如今蕭景鐸果然被她的方子吸引,程慧真心中得意的同時,也有些尷尬。

    這個藥方並不是她想出來的,但是既然她能重生回來,想必這就是老天的指使,所以她借

    用一些東西,想來前世藥方的真正提供者也不會在意。

    於是程慧真眼睛都不眨地說道:“這是我想出來的。”

    蕭景鐸挑了挑眉,對此沒有發表意見,而是問道:“你在何處看來的”

    “不記得,興許是哪本書上。”程慧真作勢捂了捂額頭,“我想不起來了。”

    程慧真是真的想不起來,前世這個藥方飽受讚譽,但是提供藥方之人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現身。既然是無主之物,那程慧真就大方地拿來用了。

    蕭景鐸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他收起香囊,然後開始趕客:“天色不早了,男女有別,表妹早些回去吧。”

    程慧真戀戀不捨地起身,她還有好些話沒說呢,實在不想就這樣離開。但是蕭景鐸已經這樣說了,程慧真還能怎麼辦程慧真感到沮喪,三年過去了,爲什麼表兄還是這樣冷漠隨即程慧真又安慰自己,今日他肯收下自己的香囊,這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滴水穿石,蕭景鐸一定會漸漸接納她,喜歡她的。

    程慧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等院子裏再無人聲後,蕭景鐸拿出方纔的香囊,將裏面的藥材小心地倒了出來。

    蕭景鐸在燈下細細辨認,藜蘆,躑躅花,丹皮,白朮沒錯,雖然有些細枝末節不同,但是主體和他剛纔查看的那個方子一模一樣,只不過配比完全不對,像是一個不懂藥理的人瞎配的。蕭景鐸放下藥材,心中感到難言的怪異。程慧真說這個藥方是她自己配的,蕭景鐸全然不信,顯然程慧真對藥理一竅不通,怎麼可能配出藥來既然不是她,那程慧真又如何敢拿出一個香囊,信誓旦旦地說這是剋制瘟疫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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