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離府前一天, 表小姐也來過清澤院,這有什麼不對嗎”秋菊有些惶恐地回答。

    “程慧真來了”聽到秋菊的話, 蕭景鐸腦中靈光一閃,他連忙追問,“什麼時間, 她當時去了哪裏我爲什麼對此一無所知”

    “就在前一天傍晚,天色剛剛擦黑那會兒。郎君當時在看書,我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沒有用此事煩擾郎君。”秋菊小心覦着蕭景鐸的臉色, 有些遲疑地問, “郎君, 表小姐站了一小會就走了, 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蕭景鐸沒有回答, 他心裏產生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反問:“當時她站在哪裏,旁邊是不是有我的書籠”

    “對, 郎君的書還沒搬出來, 我就將書籠擦洗好, 和行李放在一處, 這樣第二天直接拿着就能走。我去的時候表小姐正站在放行李的房間, 我問她是否要見郎君, 表小姐只說不用哎郎君, 你去哪兒”

    不等秋菊說完, 蕭景鐸就扭過頭, 大步朝外走去。跨院的人看到蕭景鐸嚇了一跳:“大郎君,你怎麼來了姑夫人現在在高壽堂,不在院裏。”

    “程慧真在嗎”

    “表小姐自然在的哎大郎君,這樣於禮不合”

    蕭景鐸絲毫不理會兩旁聒噪的丫鬟,快步往院內闖,一直走到程慧真房前才停。院子裏的其他丫鬟聽到聲音,連忙都跑過來,警惕地看着蕭景鐸:“大郎君,你此舉何意”

    “到裏面通傳,就說我有事找程慧真。”

    “這”這叫什麼事,丫鬟不悅,但是看到蕭景鐸的臉色,她們相互望了望,竟然不敢違抗。一個大丫鬟摸樣的人壯着膽子上前,想要訓斥蕭景鐸無禮,然而蕭景鐸僅是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大丫鬟立刻慫了膽子,只好諾諾應了一聲:“奴這就去通報表姑娘。”

    程慧真早就聽到門外的喧譁聲,聽到丫鬟的稟報後,她心裏浮起一個猜測,連忙喜不自勝地說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把表兄請進來”

    蕭景鐸進來的時候,並不像程慧真想象的那樣溫柔和善,反而滿面冰霜。程慧真有些忐忑,試探地問:“表兄,你這麼着急來找我,所爲何事”

    “你說所爲何事”

    程慧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表兄,你看到那張紙了”

    聽到這個回答,蕭景鐸只覺一股怒火直衝腦門,果然是程慧真搞得鬼程慧真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到他的書籠裏,而且還流落到其他人手中,而最要緊的是,蕭景鐸本人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簡直膽大妄爲,蕭景鐸壓制着怒氣,儘量平靜地反問:“你那日在我的書籠裏放了什麼”

    蕭景鐸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必是程慧真偷偷在他的書箱裏塞了什麼東西,秋菊收拾時不曾發覺,等到了府外後,還沒等蕭景鐸從書籠裏發現不對,程慧真的紙條就被董鵬拿走了。董鵬也是膽大,拿到東西后並不聲張,反而還用到了考試試卷上,所以那日在院中,董鵬的舉動纔會那樣反常,甚至還隱隱露出必然高中的狂妄。

    聽到蕭景鐸的問題,程慧真卻會錯了意,反而笑眯眯地說道:“表兄你放心,我曉得輕重的。我什麼東西都沒放,表兄也什麼都沒看到。表兄,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你說呢蕭景鐸氣得頭疼,他冷冷地看着程慧真:“我並不曾看到你所謂的紙條,你在紙上寫了什麼我也並不知曉,如果你還有幾分腦子,就最好趁現在把你做的一切如實招來。”

    沒有看到怎麼可能程慧真心裏也慌了,她記得前世啓元九年的考試非常出名,這一年非但臨時加了雜文考試,甚至還考了範圍之外的題目,無數考生都對這次科舉怨聲載道,可是同樣是這年,榜單上涌現出許多名人,其中有日後聲名赫赫的權臣,也有以才名風靡天下的怪才奇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因文章寫的太好而被避居第二的奚文驥。

    據說,主考官突發奇想考了千古奇文天問,衆多考生中,唯有一人敢以天對爲題。事實證明,這個考生的狂妄也是有道理的,他的文章寫的極好,文辭流暢,情感充沛,和天問一問一答,竟然真的和上了這篇千年來無人能對的絕響。但是因爲寫的太好,考官爲了避嫌,就將此人從第一調成了第二。放榜之後,天對此文立刻風靡長安,文章作者奚文驥的名字也隨之爲天下人所知曉。

    他風頭最盛的時候,長安幾乎無人不知天對,無人不知因文采太好而由第一變爲第二的奚文驥,程慧真作爲侯府的表姑娘,爲了不在貴女圈中落伍,自然也要習讀天對。

    重生回來之後,程慧真想過很久,她有什麼能耐能引起蕭景鐸的注意。思來想去,

    她唯一的資本,就是知道未來。

    所以她憑藉僅剩的記憶,將天對寫在紙條上,偷偷塞到蕭景鐸的書箱中。以程慧真對蕭景鐸的瞭解,他考前一定會看書,到時候就能發現她的紙條,無論蕭景鐸最終用還是不用,她的心意已經傳達到了,蕭景鐸自然會看到她的價值。

    然而因爲實在過去了太久,程慧真已經記不清天對的具體內容了,再說程慧真並不是一個精通文辭的人,前世她僅是爲了不落伍才強行背了幾段,如今隔了一世,她早已將那篇文章忘了大半,僅能記住開頭結尾,以及中間斷斷續續的幾句名句。但是這些已經夠了,程慧真相信憑藉這些,蕭景鐸可以大大奪得先機,從而靠天對一舉成名,將奚文驥取而代之。前世奚文驥這個第二自然風光至極,但是對於蕭景鐸來說,卻未免有些尷尬。程慧真覺得她替蕭景鐸謀了天大一份福利,蕭景鐸肯定極爲感激她,從此之後自會對她刮目相待,今日蕭景鐸急衝衝地來尋她就是最好的佐證,可是程慧真怎麼也不會想到,蕭景鐸居然說他不曾見過那張紙條

    這,這怎麼可能呢

    程慧真也沒了主意,她嘴脣諾諾,迷迷糊糊的腦子突然反應過來:“表兄,你此話何意你詢問此事,究竟想做什麼”

    蕭景鐸輕輕笑了一聲,原來程慧真也知道這樣的做法是舞弊,既然她害怕被牽連,那麼當時瞞着他給他塞東西時怎麼不知道怕呢

    “你到底寫了什麼,現在說還來得及。”

    程慧真臉色刷白,她往後退了兩步,尖銳又急促地說:“不,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和我沒關係”

    “不瞞你說,我已經將紙條交給了主考官,禮部很快就會派人來調查此事。你現在將所有細節都告訴我,我或許還能替你轉圜一二,如果到時候是禮部來人,那我也救不了你了。”蕭景鐸說。

    如果程慧真再警惕一點,或者腦子再敏銳一點,她就能發現蕭景鐸的話前後矛盾。他剛剛纔說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見過紙條,現在卻又說已經將紙條交給禮部,這般自相矛盾,顯然蕭景鐸在詐她。可是程慧真並沒有反應過來,她一心以爲蕭景鐸說得是真的,於是耷拉下臉,老老實實地全部交待了出來。

    “我近期不知道怎麼了,老實做一些奇怪的夢。前幾天我在夢中看到了一篇文章,渾然天成宛如神作,夢中的菩薩告訴我因爲我心誠,所以將這次科考的題目提前給我看。我醒來後還久久不能忘卻,卻苦於不能和外人說,只好寫了下來,偷偷轉交給表兄,讓表兄替我辨別一二。”

    說完之後,程慧真偷偷去看蕭景鐸的臉色,但是蕭景鐸卻只是平靜地聽着,不說信也不說不信,而是問道:“還有呢”

    程慧真喪氣,也不知道蕭景鐸是怎麼看出來她沒有說實話的,她只能繼續補充:“我還在夢中看到了這次考試的策問題,於是也一起寫到了紙上。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漏題,我只是想幫助表兄”

    幫助蕭景鐸心下諷刺,依他看,程慧真此舉分明是想害死他。這次幸虧蕭景鐸警醒的早,如果等事發之後他才知曉,那可就說什麼都晚了。

    科舉漏題,而且源頭還是從他這裏出去的,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還有沒有其他瞞着我的”蕭景鐸冷冷地問。

    程慧真被蕭景鐸的臉色嚇住了,怯怯地搖頭:“沒有了。”

    程慧真沒敢說,她實在記不清了,所以自己也不清楚,她在字條上寫的策論題,究竟是今年的還是其他年份的。

    蕭景鐸又盯了程慧真好一會,直盯得程慧真頭越來越低,幾乎要鑽到地縫裏,他才輕輕留了句好自爲之,然後轉身走了。

    蕭景鐸心知這次程慧真闖了大禍了,非但膽大包天地漏題,還愚蠢地放到他的書籠裏,反而被外人拿去了。若是此事被爆出來,程慧真會怎麼樣蕭景鐸不知道,但他自己絕對討不了好,漏題的紙條從他這裏流傳出去,這簡直是百口莫辯的罪名。

    不過好在發現的早,一切都有挽回的機會。

    蕭景鐸來不及回清澤院,直接去馬廄牽了匹馬,飛速跑出侯府。從定勇侯府出來後,蕭景鐸快馬加鞭,直奔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主邢獄,每天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蕭景鐸勒馬停在大理寺門口,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大理寺的衙守面前:“這位官差,我有要事尋找李青雲李寺正,勞煩替我通傳”

    當天下午,蕭景鐸就在一處別院內見到了容珂。

    “是你你託李青雲找我,有何事情”

    “郡主,我懷疑此次科舉,有人舞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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