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你怎麼出來了”

    “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出來了”

    不要嘗試和陽信郡主鬥嘴, 蕭景鐸馬上就放棄了這個話題。他有心想問問是不是今天太后說的話太重了,才使得她現在心情不好。這些話在心裏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最終蕭景鐸也沒法問出口。

    看蕭景鐸的表情, 容珂就猜到他大概在擔心什麼。容珂笑了笑,道:“我沒事,只是出來走走罷了。我從來不和無關之人置氣。”

    如果真是這樣最好不過, 蕭景鐸並沒有追問。對容珂來說, 蕭景鐸實在是一個很熟悉的人, 此刻有他跟在身後, 不知不覺, 她暴躁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兩人都不說話, 繞着湖泊慢慢地走。蕭景鐸不好和郡主並列而行, 於是就跟在容珂左側靠後半步的位置,陪着她在湖邊吹風。

    蕭景鐸一直就不是一個多話的性子, 而容珂由於特殊的出身, 從小就習慣了掌握談話節奏, 所以每次和蕭景鐸獨處, 都是容珂主動說話。今日容珂難得想安靜一會, 繞着南湖走了半圈後, 她徹底敗給了蕭景鐸, 這個人說不說話, 就真的一句話都不說, 就連容珂都受不了,只能主動找話題。

    “如今已經四月了,距離吏部授官不過一個月,你準備的如何了”

    科舉由禮部主持,但是之後給進士分配官職卻是由吏部主管,而且並不是所有進士都能獲得官職。選官是國之大事,從元日起,吏部就會向各地衙門派發公函,所有官員都要參與考績,升降調貶都繫於考績成績。吏部評議考績優劣後,還會統計各個衙門的空缺職位,五月進士的授官職位就由此而來。

    所以,進士想要做官的話,非但要通過吏部的選試,還要湊巧有合適的官位空出來,所以,吏部選官實在是個運氣活,這種例子屢見不鮮,舉子辛辛苦苦考過了科舉,卻因爲通不過吏部的選試而落選,只能第二年再從頭考起。若是運勢不好,家裏也沒人助力,連考幾年落選幾年也是有可能的。

    故而每年選官的時候,進士們總會提前做些什麼,託門路的託門路,走關係的走關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蕭景鐸是定勇侯的嫡長子,按容珂的料想,他的家裏總會替他打點一二。

    蕭景鐸聽懂了容珂的言外之意,他心裏嘆氣,看來容珂也有失算的時候,蕭景鐸不敢奢求家裏人幫忙,他們別偷偷使絆子就足夠了。

    從趙秀蘭死後他去清源寺守孝起,蕭景鐸就和東宮牢牢糾纏到一起。太子委實幫了蕭景鐸良多,日後蕭景鐸入仕,顯然也是要加入太子這個陣營中的。

    其實細說起來,雖說對蕭景鐸有恩的是太子,但其實蕭景鐸對容珂更爲熟悉。許多年前他在趙國公府遇到容珂後,從佛堂毒蜂,長安瘟疫,到國子監命案,再到前幾天的科舉舞弊,全部都是由容珂出面和蕭景鐸接洽,蕭景鐸也習慣了有事向容珂通報。就如舞弊那次,雖然容珂用假的紙條試探他,但實際上,容珂到底還是信任他的,不然也不會攬下此事。

    所以與其說蕭景鐸感謝太子,不如說他感謝容珂,容珂實在給了他太多機遇。從第一次相遇時,蕭景鐸就承諾要報答容珂,然而怎麼多年過去,他欠容珂的因果越來越多,報答卻依舊遙遙無期。

    容珂是衆星捧月的郡主,梁王這些龍子皇孫都對他有求必應,蕭景鐸實在不知,他能爲容珂做些什麼。

    容珂走在前面,並沒有察覺到蕭景鐸的這些心理活動,她見蕭景鐸不再說話,以爲蕭景鐸對五月的選試忐忑,於是暗示道:“吏部選官要看身言書判,你這些天練練書法文章,至於德行聲望這些,不必擔憂。”

    身言書判,身是指體格容貌,言是考察進士的談吐對答,書是查看字跡優劣,判是看文章是否通順,對蕭景鐸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然而過了這四個基本標準後,吏部還會參考對方的德行、聲望、才能,除此之外還要看各地官府有沒有適合此人的空缺,所以不怪蕭英拿選試來威脅蕭景鐸,沒有家族打點,在選試上被刷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是容珂現在卻說,蕭景鐸安心準備書法和文章就夠了,可見她對五月的選官非常有把握。容珂並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她向來謀定而後動,沒有十成的把握,她不會說出這樣武斷的話。

    蕭景鐸雖然沒有應聲,但心裏已經在琢磨容珂又想幹什麼,或者又幹了什麼。

    “郡主,此話何意”

    容珂一直很滿意蕭景鐸的反應速度,許多話只說了一半,他就能把剩下的一半猜出來。再加上蕭景鐸是信得過的人,容珂也願意把這些機密透露給蕭景鐸:“三表舅最愛遊山玩水,連外祖父都管不了他。前幾天他去江州散心,偶然發現了一些東西。等他回來後,你們的選官就輕鬆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蕭景鐸想起二月時程慧真寫下的那張紙條,迷迷糊糊間竟然生出一個了不得的猜測來。

    “郡主,莫非”

    容珂笑了笑,沒有說話,蕭景鐸也瞭然,不再追問。

    夏三郎是太子妃的孃家人,無緣無故的,他大老遠跑到江州做什麼,即使夏三郎酷愛遊山玩水也說不通。所以很可能,程慧真無意在泄題紙條上透露出一些還未發生的朝廷大事,並被容珂看出了端倪,這纔派夏三郎去江州一探究竟。若是成了,這就是太子的大功,若是不成,就當公費讓夏三郎出去遊玩了一趟,於公於私都不會傷害太子的利益。

    而容珂說等夏三郎回來後,他們這批進士選官並不會很難,這豈

    不是意味着,江州會罷免好大一批官員,許多官職騰了出來,他們這批新人才能頂上嗎

    真是越想越心驚,蕭景鐸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到目前爲止應該還是東宮內的不宣之祕,現在容珂卻透露給他,這樣的信任讓蕭景鐸無法不動容。

    蕭景鐸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蕭景鐸已經猜到了,容珂點到爲止,並不多說。前幾天夏之衡傳回信來,說江州確實有問題,府官爲了考績鋌而走險,將澇災隱而不報。他多番查訪,已經拿到了鐵證,這才送信給太子。算算日子,這幾天夏之衡應該已經從江州出發了。當然,江州州府也不是傻的,想必夏之衡回京的這一路並不會太平。

    然而這在容珂看來,這些完全不是問題。

    託容珂的福,現在蕭景鐸對五月的選試放心了許多。他發自內心地感慨,容珂的腦子到底是這麼長的,程慧真在一張紙上能寫多少,策論題不過三言兩語,一點而過,然而就這樣都能被容珂抓住破綻,他實在想不通容珂是怎麼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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