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展開繡件看, 秋菊也湊過來,隨手拿了一塊觀賞。

    錦繡上繡着鯉魚, 活靈活現, 尤其難得的是, 錦帕兩端竟然是一模一樣的圖案,要知道, 此時大多數繡帕分正反面,正面精美華麗,背面的針腳卻是亂的,還有許多參差不齊的線頭,而周婆子卻能同時繡好正反兩面,而且看不到一點線頭,別說秋菊,就連蕭景鐸這個不太關注衣服首飾的人都要讚歎一聲。

    “真好看。”秋菊誠心實意地感嘆。

    “不錯,確實精緻。”蕭景鐸拿起另一塊帕子, 語氣有些遺憾, “周阿婆對於錦鯉這些富貴東西繡的很好,但是若換成山水,就差了一些。”

    蕭景鐸那日拜會過周阿婆後,連夜畫了幾張畫,第二日讓蕭林送去。蕭景鐸現在只是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所以畫了一張常見的討喜的錦鯉, 還畫了一幅山水。然而可惜的是, 周阿婆常年幫別人繡活計, 自然更多的繡吉祥如意的圖案,山水圖畫這些周阿婆從沒有接觸過,自然繡不好。

    這就有些爲難,若是周家母女不會繡山水,那他的計劃就要改動了。蕭景鐸皺眉不語,思索此事該怎麼辦,而秋菊撿起那張繡了山水的帕子看了看,說:“郎君,你若是想要山水,不如讓陳娘子幫你繡”

    “誰”

    “陳娘子啊陳娘子的繡工不比周阿婆差,而且她讀過詩書,對這些山山水水應該更熟悉些。”

    “倒也有道理。”秋菊的話無異給他打開了一條新思路,但蕭景鐸有些拿不準,“聽說繡這些頗爲費工夫,陳姑娘願意嗎”

    “沒事,我明日和她說。”秋菊大包大攬地接過這個任務,“陳娘子很好說話,我看多半行。”

    “如果陳姑娘同意,那我就提前謝過她了。”

    第二日晚上,秋菊傳來消息,說陳詞同意了,只是她從沒繡過山水,恐怕要費些時日。

    蕭景鐸當然同意,陳詞願意幫忙再好不過,他怎麼會要求其他。不過這種雙面繡件的費事程度遠遠超出了蕭景鐸的想象,周家母女二人繡了十來天,才繡出兩方帕子,這還是不算複雜的圖案,若是蕭景鐸的想法能成,指不定要耗費多少功夫。

    過了十日,陳詞送來了成品,蕭景鐸展開後立刻眼前一亮。陳詞果然是學過書畫的閨秀,經她手繡出來的山水清雅高遠,意境悠然,一葉扁舟雖然只有寥寥幾筆,但卻傳神至極。最妙的是,這件繡品前後一樣,無論怎麼看都精美非常。

    蕭景鐸這回才徹底放下了心,立刻喚來蕭林:“備馬,明日我要去戎州。”

    戎州刺史沒想到不到一個月,蕭景鐸又來了。刺史在會客廳接待了蕭景鐸,蕭景鐸依據禮節行禮後,和刺史對坐在屋內。

    “你這次所來何事”

    “刺史上次提起了千秋賀禮之事,從戎州回去後,下官一直在思考此事,今日斗膽帶來了幾件樣品,想請刺史一觀。”

    刺史雖然好奇,但心裏沒怎麼當回事,晉江縣物產不豐,能有什麼好東西。他礙於情面,於是擺手示意道:“請便。”

    蕭景鐸將裝裱好的錦帕拿出來,雙手呈給刺史。

    蕭景鐸手上是兩方帕子,一方是鯉魚戲水,一方是江野泛舟,刺史半信半疑地接過來,翻轉着看了一遍,驚疑地看向蕭景鐸:“竟然兩面都一樣”

    “對,縣裏繡娘喚這種繡法爲雙面繡。”

    刺史手裏握着錦帕,翻來覆去地觀看,頗有些愛不釋手:“巧奪天工,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正是如此。”蕭景鐸緩緩說出自己今日的目的,“刺史,若是我們在聖人的千秋禮中,加一扇這種雙面繡屏風,上面繡着我們劍南的山水,以表我等外官之心,刺史看如何”

    刺史已經意識到手中繡帕的意義,他再也坐不住,站起來激動地在屋內踱步:“對,屏風,這種繡法兩面都是一樣的圖形,繡在屏風上雅緻又好看,而且屏風是大件,肯定能引起聖人關注,到時候只要聖人贊上一聲”

    這樣想來似乎很美好,他們戎州立刻就可以從衆多賀禮中脫穎而出,可是刺史爲官許多年,所思所慮要複雜許多,他擰着眉想了好一會,最後搖頭道:“不妥,此法雖然出其不意,但是成都府一定也會送蜀繡,保不準裏面就有屏風。我們不可搶成都刺史的風頭,這是官場大忌。”

    這個道理蕭景鐸當然懂,戎州雖然地理緊要,但是放在劍南道里,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州。官場裏最忌諱屬下搶奪上官的功勞,若是他們偷偷摸摸地獻上雙面繡,讓劍南道最高官員,也就是成都刺史沒臉,那別說成都刺史,就是其他高官也容不得他們。

    蕭景鐸早就相通了這一節,他不可能一個人佔盡所有好處,必要的退讓反而能贏得更多利益,所以蕭景鐸一開始就沒打算將雙面繡撈到自己身上,他出發時就想好了,要將雙面繡獻給成都府,讓成都府出面來置辦山河屏風,這樣一來,功勞和風頭都是刺史的,蕭景鐸表面上看雖然喫虧,但是有了頂頭上官的賞識,這可比虛名有用多了。

    但是蕭景鐸明白這個道理,卻不能自己說出來,不然會惹戎州刺史忌憚。等現在戎州刺史說出來這層顧慮後,蕭景鐸才彷彿才反應過來一般,說:“還是刺史想得周全。可是就這樣放棄太過可惜,依下官之見,不如我們將這種繡件送到成都府,讓成都刺史出面置辦雙面繡的大件。而且成都府盛產絲帛,繡娘也多,遠比我們自己置辦要便利。”

    “也對。”戎州刺史重重一拍手,行商最忌諱喫獨食,官場也是如此,做下屬的繞開長官自己喫肉是大忌,但若稟報了長官,和長官一起獲利,那就是大功。

    “對對對,成都府心靈手巧的繡娘那麼多,讓他們繡肯定更好,我們隨便分攤些小件就夠了。”

    就是這個理,到最後整個劍南道都受益,遠比他們自己喫獨食要安全。蕭景鐸又說:“刺史,既然要交到成都府,那麼屏風上只繡戎州的風景就不妥了。若不如,我們送一架千里江山屏風給聖人好了,每一扇用雙面繡繡上各地風光,從塞北到嶺南,從江陵到劍南,以恭祝聖人治世有方,千秋永固,你看怎麼樣”

    “好主意”戎州刺史也是文人出身,他的思路也發散起來,“到時候讓各州出幾個善畫之人,將各地風光畫好,然後送給繡娘去繡。到時候屏風擺出來,一拉開就是千里江山,正反皆同,何其壯闊對了,最後還得讓成都府刺史題詞”

    “刺史。”蕭景鐸笑着打斷,“不能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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